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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沈家安然地过了半月,我逐渐适应了北方的天气,适应了北方的食物,也适应了这种有父亲的生活。我爸对我非常好,他总是那么和蔼地笑,有时候喊我“朵”,就像我妈一样;有时候直接喊我“闺女”,这个陌生的词语多么温情脉脉。
只是,我从来不喊沈浩哥哥,我总是直接叫他,沈浩、沈浩,就像他小女朋友卓蓝一样。
沈浩和卓蓝是同班同学,他们也是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是多年交识,关系要好。听说我住进了沈家,卓蓝特意来看我,带着一只大大的KITTY猫送我。我心想这未免太幼稚,但仍抱着那只猫表达感谢。她握着我的手,反复赞着:“我说沈浩的围巾怎么一下子变好看了,安朵,你真是有一双巧手哦。”
我脸上笑着,心里对这称赞却不置可否,笨蛋才看不出她的不悦。当然,别人把自己送给男朋友的围巾拆了重织,这种事落在谁身上也不会高兴。
但她喜欢我,她总是当着沈浩的面说:“沈浩啊,你看安朵的睫毛真长,多漂亮啊,像洋娃娃似的。”“沈浩啊,你听安朵的声音多好听,我们应该带安朵去唱歌。”每逢她那么说,沈浩就开心地笑起来,然后揉揉我的头。我红着脸,他们当我是七岁孩童?明明只小他们一岁而已。
我知道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大概就是说卓蓝吧。
我常常想,卓蓝的心里其实应该很讨厌我吧?因为我总是像跟屁虫一样跟着沈浩,像瓦数最大的电灯泡一样悬在他们中间。
年末的时候,我爸终于办好了我的转学手续,我和沈浩去了同一所学校。沈妈妈提议给我买一辆脚踏车,沈浩转头问我:“你会骑车吗?”我摇摇头,说了个谎。他咧开嘴:“那别买了,以后我给你当司机。”
12月的清晨,我就坐在沈浩的脚踏车上,穿得毛茸茸的像只熊,却还娇气地把两只手塞进他的棉服口袋里。卓蓝戴着大口罩,在我们身后努力地踩着车子追赶。我看不清她的表情,想来她的小嘴巴已经噘起来了吧。这有什么办法呢?卓蓝,做妹妹就是有这种永远的优越性,我可以无所顾忌地对沈浩撒娇,享受他的好。
元旦那天是卓蓝生日,沈浩带我们去KTV唱歌。我有点紧张,在小城我只和秉达唱过路边的卡拉OK,两元钱一首歌,破旧的碟片机动不动就卡壳,高音的时候秉达总会扯着脖子帮我唱上去。
卓蓝的歌声仿似原唱,这心眼多的小女生,难怪总要带我来唱歌。我缩在沙发上,听着卓蓝的专场演唱会,她益发卖力。她到底还是把麦克风强行塞给我,沈浩给我打气。歌声飘出来,我看见卓蓝笑得像只猫,沈浩却还在对我竖大拇指。真是丢人,偏巧有个服务生趁着我唱歌的档进包房送果汁,蹲在那里磨蹭着不出去,好像
打定主意要欣赏我的歌一样。唱到高音部分,我嗓子显然挑到了极限,破锣声音还不待传出来,只听得咔嚓一声,屏幕黑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电源线碰断了。”服务生道歉。
我愣在一边,他倒是解了我的围。他接好电源,转身出去,我仍拿着麦克风呆立在那里。
“好可惜啊,安朵,一首歌还没唱完呢?要不要再唱一遍。”卓蓝提议。
我飞也似的跑出去,揪住那个服务生的衣领:“你怎么回事?”
他回头讪笑:“呵呵,你不是五音不全吗?怕你唱出来脸红呗。”
他倒好意思说!我揉揉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是说,你怎么会在这里?秉达。”
没错,这个穿黑衬衫扎红领结的服务生就是秉达,那身衣服衬着他那张黝黑的脸,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他说刚到哈尔滨不过几天,我却怀疑是否我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随我上了火车。
不是我自作多情,我是怕他用情太深。
做人要厚道,你明知自己心里没有多余的地方给他,就不要耽误他的人生,是吧?我告诫自己。随后白了他一眼,冷冷地转过身。
卓蓝八卦地问:“那小子喜欢你吧?”我不说话,只是看着沈浩:“回去吧。”
其实,我是想说,秉达啊,他乡遇故知,真是让我热泪盈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