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第二年夏天,我总算收到了一张录取通知书,某某戏曲学院戏文系。虽然不入流,可也煞费了我妈的一片苦心,而且好歹和文学也沾点边,多少也让老爸欣慰。全家喜气洋洋,只有时修洞察世事一般:“且好,没看出来啊,你还能去读戏文系?不会是将来想为安树写剧本吧?”
他倒是一针见血。
安树俨然得到了父母的默许。也难怪,我爸妈虽然不是外表协会的会员,但对于帅哥谁也不会厌烦。何况安树颇有内秀,脾气又好,尤其是对待洵美,像呵护自己的眼珠。每逢假期,安树就像香口胶一样黏在我们家,和洵美亲亲热热,也不避嫌。
他也试图亲近我,我偏就冷着一张脸给他。洵美气得对我吼:“陈且好你是一只刺猬啊?”就连爸妈也小心翼翼地问:“且好,你就那么不喜欢安树?”
只有时修,敲着我的头,怒其不争地说:“陈且好,你不装会死啊?”
为了庆祝我考上大学,也为了调剂与安树的关系,洵美提议去爬山。去就去喽,谁怕谁!我扬扬眉毛,抓起背包。
没想到会在山下遇见时修,我瞪他:“你来凑什么热闹?”
他委屈:“洵美姐喊我来的……”
洵美一脸坏笑:“谁不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已经是大学生
了,不用不好意思了。”
我转头看安树,安树也跟着笑,仿佛一副了解的表情。
我讨厌洵美自作聪明的安排,更讨厌安树人云亦云地凑热闹。可是,即便如此,我仍是难以说服自己忘记那个雨中的美少年。年少的那颗种子固执地在心里生根、发芽,每一次拔节都令自己疼痛难忍。我喜欢安树在我家饭桌上大口吃饭大口喝汤的爽快模样,我喜欢安树在我家电视机前专注看球的投入模样,我喜欢安树在我家书房里读书的安静模样,我更喜欢安树在黄昏抽烟的寂寞模样。是的,其实我是满心欢喜的,虽然他不是我的爱情,可是能这样时刻看到他,已经令我的心雀跃不停。
见我黑着一张脸,安树倒是有些不安,回头看看洵美:“也许是我们会错意。”
安树,你是会错意了,有时候,亲密并不一定和爱有关,而疏离并不代表不喜欢。我终于忍住这句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
时修似乎也不满被大家误解,凶巴巴地揉揉我的头,说道:“谁会喜欢且好这个丫头啊!洵美姐,我有女朋友了。”
我以为他开玩笑,他却拿出数码相机,嗬,但见照片里一个模样俏皮的女生亲热地趴在时修的肩头。
真是没天理啊!我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了时修,他竟然不声不响就交了女朋友。我
恶狠狠地白他一眼,决定与他断交。可是看着时修眼角眉梢露出的笑意,我心里酸酸的,就连从小到大的异性朋友都对我没感觉,看来我真是修行不够,魅力不足。
那座山位于城市的近郊,并不算高。当我们下山的时候,时修自告奋勇带我们走捷径,结果反倒迷了路,兜兜转转快到山脚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
我累得头晕眼花,然后开始不停地呕吐,时修骂我不争气。安树把手贴在我的额头,只听他声音焦灼:“且好发烧了。”说着他背起我,快步地小跑起来,又嘱时修赶快去山下找车。
我说不出话,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用什么词汇才能描述那个后背的温暖呢。
只是意识开始模糊,整个人烧得糊里糊涂的,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也不知安树奔跑了多久,我依稀只记得那个后背忽而宽阔温厚,忽而又瘦削得硌人。
他们说我是吃了树上的野果食物中毒了。可惜这刻时修不在身边,不然我会告诉他:“时修啊,就这么死了也好啊!死在爱人温暖的后背上,浪漫得一塌糊涂吧?”我能想象出时修那欠扁的表情,不禁笑出声。
我用手轻轻摩挲他的后背,小声地呢喃着:“安树,你知道吗?我爱你呢!”
风声呼啸,他必定听不见这鼓起勇气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