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们说我迷迷糊糊地在医院睡了一夜。只是一夜吗?在模糊的意识里却像一辈子那么长。仿佛听见过我妈的痛哭,我爸的哽咽,还有安树狮子一样的低吼,撕心裂肺。
真是,我又没死,有必要这么痛彻心扉吗?我睁开眼,却只看见脸孔苍白的时修。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像要把我的手指都捏断。
“授受不亲,小心你女朋友啃你!”我白他一眼,心里还怨恨着他不打招呼就去追女生。
那小子居然用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他的手真凉。我真见不惯时修这副文艺小生的模样,眼睛里似有万语千言。
“且好,洵美她……”
是的,我昏睡的时候唯独没有听到洵美的动静,她一点都不关心我这个妹妹吗?
可是,时修接下来告诉我的事实却是,从此世界上再没有陈洵美这个人了。昨天夜里,她突发心肌梗死,安静地离世了。
我看着时修,全身发起抖来。
我们陈家有家族遗传的心脏病,几乎每一代都有一个人会死于心肌梗死。我爷爷,我姑姑,都是正逢壮年就于睡梦中停止呼吸。还记得姑姑去世的时候,我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种源于侥幸的欢喜,我心想真好,起码我爸不会得这种病去世了。我的冷血之中还有一丝可以被理解的温情。
所以,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我先是痛哭,继而又呵呵傻笑。时修被又哭又笑的我搞得慌张极了,推门去喊我爸妈。他当然不了解,洵美,我伤心的是失去了你,可是又庆幸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对死亡的恐惧控制了我十八年,如今就这么被解除了。洵美,这就像一场命中注定的战役,输的人是你。
我望向门外,安树憔悴地倚着墙站着,眼睛里没有神采,仿佛另一个将死之人。
“安树。”我轻声喊他,仿佛只有洵美不在了,我才可以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安树木木地看着我,我颤抖了一下,然后勇敢地抱住他。
“安树,洵美在天上看着我们,我们要好好地活着,让她安心。”
他了解似的拍拍我的后背,声音疲惫但是有了些许生气:“是的,且好,要好好地活着。”
一回头,撞见时修的目光,冷冷地,或者还带着那么一丝鄙视。我自嘲地微微一笑,心想,时修,不用你讽刺我,我知道我有多龌龊。
只是,谁不需要爱情呢?若想让心不死,就必须用甘甜的爱情来供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