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吩咐吴贵去使些银子让船家停下来。然后看着他越来越近,到了船边,有好心人搭了一把手,那人湿淋淋地爬上来,浑身颤抖着,一张小脸苍白中泛着青色。
看着这张脸,李明月有些不敢肯定,这个是不是张六郎。
是个小少年,和张六郎的身形有些相似,但她也不敢肯定,因为这张脸也太那个啥……
她找来找去只能用一个好看来表示,虽然有些病弱苍白,但一双黑玉般的大眼,为整张本来显得几分秀气且妩媚的脸添了不少色,如果被京城里有些喜欢圈养娈童的贵人看到,恐怕就被当做了绝色。
而张六郎的眼,似乎也是这样的,但当时因为他的整张脸都和在煤堆里钻过一样,看不出一点本来面目,所以此时她也不能肯定。
李明月看着少年在人群里搜索了一阵,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她心中不觉有些颤巍巍。
果然,那少年浑身滴滴答答落着水,颤抖着一步一挪走到她跟前,眼中有着倔强之色,看到这般神色,李明月有些敢肯定,这个少年,确实是张六郎。
张六郎看到她,却并没有开口求援的意思,只是抿着唇微阖下巴,瞪大了眼睛,里面的一丝倔强在李明月渐渐皱起的眉头下,缓缓转为一丝委屈。
李明月心中叹了一口气,也有了一丝不忍,拨开人群走过去敲了一下他的头说:“小鬼,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这淮水是能让你这么个瘦弱的小子游过来的吗?这初春乍寒的天气,唉……”
李明月看着张六郎浑身瑟瑟发抖的模样,最后所有的责备都化为一缕叹息。
找出一件吴贵的衣服让他换上,最后让他说一说为何要这样做。
张六郎最开始不肯说,最后李明月说要将他放回去,他才一脸委屈地开了口。
“你说你想跟着我?为什么?”李明月不解地问,她又不是办收养所的,半路捡了一个大孩子就要带回家去养着。
张六郎满脸通红地说:“我不是要跟着你白吃白喝的,我有力气,我可以干活的,就像他”,他看了一眼吴贵,“他就可以跟着你,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做的不会比他差!”
吴贵瞥了张六郎一眼,恻恻一笑,“像我?恐怕你不会愿意。”
张六郎急着嚷嚷道:“我有什么不会愿意的?我一样会伺候人!”
吴贵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就算是伺候人,你也绝对不会想要我这样的”。
张六郎满脸不服气,李明月憋着笑说:“罢了罢了,你二人不要再纠结在这个上面了,不过六郎,你不能跟着我,我是认真的,我要去的地方对你来说并不见得是个好去处……”
张六郎听到这里,突然炸了毛般叫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嫌弃我是个累赘,是个祸害,阿爷阿娘嫌弃我和五兄,便将我们给卖了,阿翁嫌弃我不会给他讨饭,就撒手离我而去了,你也嫌弃我是个累赘!”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扔给李明月,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嚷嚷着说:“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我没想要过你的施舍,我就是饿死了,也不要你们的假惺惺!”
李明月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包着的是一张银票,如今金银贵金属在大唐流通极少,只有少数官家贵族才用这些东西作为货币,也极少有专门兑换的钱庄,这张银票是他们给六郎让他好好生活的,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有骨气的,一直没有去花。
李明月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喘着粗气,满脸委屈的小脸,她发现今天一天她叹气的次数着实不少。
她无奈地说:“六郎,并不是我嫌弃你,而是我要去的地方对你来说有些危险,我也不能保证你的安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不能时时刻刻将你绑在我的身边,便有可能让你出现危险,而这样的情况我并不像见到,你懂吗?”
张六郎冷静了下来,眨着眼睛说:“我不怕,跟着你之后一定一切都听你的话,绝不乱跑,只在你的身边,也一定不惹是生非,都听你的!”
李明月看着六郎一颤一颤的睫毛,心肝儿也跟着一抖一抖。
看着这个孩子泛着光芒的双眼,拒绝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说,“随你了,如果到时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船行到了楚州,船上诸人都陆陆续续下船,有人去转乘其他船只,有的到了淮州便是目的地。
但下了船,吴贵立马一脸警惕地说:“郎君,我看着里不大对劲。”
其实吴贵即便不说,李明月也能看出来不对劲,原本宽阔的运河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其中有少部分船只上面挂着旗帜,竟然是官船,上面有军队护卫。
而大部分船上都用黑色的帆布蒙着,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东西,但李明月立马猜到,里面的东西恐怕是粮草,她突然惊醒过来,大唐与吐蕃的战争,到这个时候恐怕已经是白热化了,这些粮草应该都是去西边的。
在会稽的这几个月里,几乎与世隔绝,北方的战争丝毫没有影响到南方百姓,她过得太过安逸,却忽略了北方不少人民都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
吐蕃吐蕃,这个地方,有着她痛恨入骨的男人,也有一个让她牵肠挂肚的男人。
李明月回过神来,看着官船上的旗帜,黑色为底,篆书绣着一个大大的红色“薛”字。
她回头问吴贵说:“这是谁的船,你可知?”
吴贵摇了摇头说:“并不敢确定,如今大唐的诸位名将之中,有资格能挂起这个‘薛’字的便只有薛大将军的薛家军了,薛大将军不可能亲自前来,恐怕就是薛府的哪位郎君或者是哪位亲卫。”
薛仁贵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李明月自然知道,曾经看过一些唐传奇小说,里面便有这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平西的精彩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