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不知为何,两人见面的机会竟然多了起来,早上李明月出门跑两圈回来,恰好遇到那个大夫准备出门,傍晚有时也能看到她从外面回来,但只是点头之交,就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般,并未说过话。
李明月一直在会稽待到了开春,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春景之中,看着柳枝抽芽,绿意上梢头。
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下起来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李明月看着对面的女子,一身浅绿色儒衫,容貌只能说是清丽,且偏于中性,并未刻意假扮男装,也无强作女态,一切便如老朋友见面,两人并未说话,却心意自通。
女子高提水壶,让水直泻而下,接着利用手腕的力量,上下提拉注水,反复三次。
“这般泡法雅称凤凰三点头。”清朗的声音响起,却带有一股浓浓的南方特有的脓脓之音。
看着碧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翻飞,翩翩起舞的美姿,说不出的雅致。
一切就绪,女子端起一盏茶递过来,李明月伸手接过,一股淡淡若无的清香扑面而来,举杯闻了闻,果真芬芳怡人,抿了一口,却更是唇齿留香。
李明月忍不住说:“好茶!”
“好在何处?”声音中带着笑意。
李明月坦然一笑:“在下粗人,不懂茶道,却能品出此清茶和浓茶之分,在家乡时常见有人将些什么芥末、胡椒和盐放入茶中”,她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那味道,吓煞人也!”
女子抿嘴一笑,露出一丝女态,“娘子若是粗人,那这天下恐怕就再没有细人了,娘子不过是洒脱,不和我们这般俗人一样。”
说完之后她抿嘴一笑,“小女子姓谢,小字瑶环,小娘子若是不嫌弃,称呼奴小字便可,今日不请自来,有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李明月摆手说:“哪里的话,今日能在此处品到如此好茶,却是我的幸处。敝姓李,小字明月,在此这么久,却未上门拜访,却是明月的错处了。”
谢瑶环听到她的名字,抬眼看了她一下,勾了勾嘴唇,眼中含了笑意,“明月是从长安来的吧?”
李明月心中诧异,“何以见得?”
谢瑶环淡淡一笑:“明月的官话说得这般好,让人不知道都难。”
李明月恍然:“却是我疏忽了,瑶环一人孤身在外,见多识广,算得上是女中豪杰,倒是我自己孤陋寡闻了,他日若是到了长安,定要去我家中做客。”
谢瑶环诧异地问:“明月这是要离开了吗?”随即遗憾地摇了摇头,“倒是可惜,这越州的冬日没有什么好去处,春日可就不同了,若是再过段时间,兰亭会就又要开始,会稽的富家子弟都喜附庸风雅,学着古人去流觞作诗,王右军一篇绝唱,倒是为后人留下了不少乐趣。”。
李明月叹了口气,“我倒也想去看看,只是出来了这么长时间,散心也散够了,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的,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她抬眼看着窗外屋檐上流下的雨帘,“有些事,有些人,该去面对,还是要去面对的,不过以后还会有时间,你若是不离开此处,我们定会有机会见面。”
谢瑶环笑道:“我就喜欢这里的阴雨绵绵,轻易不会离开,你若是想要回来,随时恭候大驾……”
后来的后来,李明月和谢瑶环确实是又见面了,只是此时谁也没有想到,他乡偶尔相遇的两人,再见时竟会是那般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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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贵牵着大黑马呆瓜跟在李明月的身后说:“郎君,我们还要去什么地方?”
李明月说:“带出来的钱恐怕已经所剩无几了吧,不要弄得我们到时候要沿街乞讨的地步。”
吴贵笑着道:“就算婢子去乞讨,也不会让郎君受这份委屈。”
李明月不屑一笑:“我算是什么,却又不能受委屈了。”
吴贵知道自己主子的脾性,最看不起的便是这天下多少女子最为艳羡的身份,也不接她的话,牵着马去前面打听路。
回转的时候,他看着李明月的身后说:“郎君,那人跟了我们许久了,要不要把他打发走了?”
李明月回头随意看了看那个黑不溜秋的身影,“这路又不是我的,我却去干这劳什子的缺德事干嘛?”
吴贵噎了一下,他的主子最近不知为何,说话越来越是阴阳怪气,如果说是水土不服,这都几个月了,到这个时候又开始水土不服,倒是稀奇。
这次没有专门到蒲州的豪华大船,只能先从淮水至楚州入了通济渠再说其他,好在去那里的船不计其数,因为李明月没有金钱意识,吴贵虽然已经尽可能节省开支,但如今的盘缠已经不多了。
所以他们回长安的一方面原因也是因为再待下去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因此两人只能节省开支,跟着普通的客船走。
李明月和其他人一样,席地坐在甲板上,只是不一样的是,她下面坐的是吴贵的外套,这个她也没办法,吴贵这个死脑筋的,到如今她也没办法纠正他的奴性,只能听之任之,她已经尽力了。
只是船只刚刚离岸,就有人惊呼,“哎呦,有人跳水了!”
这一喊,不少人都到甲板上去看,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人去帮忙。
李明月也看过去,不由皱了眉,如果她没看错的话,跳水的这个就是从早上出门后一直跟着她的那个小个子,不知道这一番动作又是做什么,是想不开了?但是看他拼命往这边幽的样子,似乎是要赶船。
吴贵迟疑地说:“郎君,你记不记得去年十月份遇到的那个张六郎,我觉得这个有些像。”
吴贵一说,李明月也想了起来,事隔几个月,她都已经对这个人物印象模糊了。
但此时经吴贵提起,她脑中便浮现出那张黑乎乎有些倔强的小脸。
她站起身来,看着水中那个黑色的影子渐渐远了,有些跟不上,此时刚刚开春,柳树也才刚抽芽,河水冰凉,再久下去,恐怕那个人的性命就要不保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