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腊月,凌烈的寒风夹裹着破碎的雪花漫天飞舞,地上已经落了白乎乎的厚厚一层,天上灰蒙蒙惨淡一片,周围的枯枝张牙舞爪犹如鬼魅。
只是最可怕的并不是鬼,而是人。
上官府前,雪地上脚步凌乱,往日养尊处优的贵人如今都神态萎靡,面如枯槁,头发蓬乱,长长的锁链绑缚着一串串男男女女,哪有昔日的半分光彩,一个个双眼呆滞形如死灰,不时能传出一声声女子的呜咽声。
这群人被官兵推搡着往前走,一个衣着单薄的美貌妇人紧紧抱着怀中的襁褓,浑身颤抖,踉跄地跟着队伍前行,警惕地看着周围,如同护住幼崽的狼。
如今皇帝已经下令,上官府中所有成年男子斩首示众,幼童流放蜀地,女子罚没掖庭,貌美妇人正是这次祸端肇事者上官仪的儿媳郑氏,而她怀中抱着的襁褓,则是她和上官庭芝刚满月没多久的长女,婉儿。
郑氏紧紧抱住女儿,队伍向北前行,在一个路口,眼睁睁看着锁链拴住的男子被推搡着牵走,其中就有她的阿翁上官仪,和她的丈夫上官庭芝,经此一去命运如何,他们都心知肚明,恐怕自此便要天各一方,郑氏紧咬的牙关中终于忍不住溢出一丝呜咽声。
上官庭芝便如听到了一番,扭回头往她的方向张望,挣扎着想要往这边来,却无奈被铁索连着,身旁押解的官兵一鞭子抽下来,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但上官庭芝便如没有知觉般,抬着脚朝着郑氏大喊:“欣娘,你定要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将她养大成人!”
郑氏满脸泪痕,紧紧咬着下唇朝着上官庭芝狠狠点头,然后看着满头白发的阿翁和年轻的丈夫越走越远,她也被推搡着往另一个方向,两队人渐渐远离,最后只剩下白茫茫的大雪,飘飘悠悠落下,掩盖住地上的脚印,掩盖住肮脏丑陋的一切……
掖庭整日有干不完的活,生活劳累又挨饿,郑氏奶水不足,上官婉儿饿得“哇哇”大哭,看着原本脸色红润的小小婴孩逐渐瘦弱,郑氏只能干着急,却也无济于事,在这个踩低爬高的地方,周围只有势利眼,连往日府中的下人也没人来搭理她。
郑氏眼睁睁看着上官婉儿日渐虚弱,却束手无策,一个刚刚两个月的婴儿在这般恶劣的条件下,怎么可能熬得过来,郑氏终日只能以泪洗面,祈求上苍可怜可怜她们苦命的母女。
也可能是上苍真的听到了郑氏的哀求,在上官婉儿奄奄一息之时,郑氏等来了上官婉儿命中的第一个贵人,上官仪曾经的弟子,裴炎裴子隆。
裴炎如今任黄门侍郎,在皇帝跟前分量不轻,在上官家抄家之后,他竟是第一个肯出头帮助她们的人,郑氏自然万分感激。
裴炎请来了医官,在掖庭中托了人情,此后一直接济她们,以保郑氏母女不至于忍饿受冻。
上官婉儿自从得了医治渐渐好转,却是安静了不少,整日不是睡觉就是睁大了眼睛,用那双清澈透明的眸子看着头顶,分外乖巧。
郑氏从裴炎处得知,上官仪父子已经被斩首,她只是呆愣了片刻,唇间一丝来不及压抑的呜咽溢了出来,然后她咬了咬牙,晃着怀中的女娃,苍白着脸逗着她说:“儿啊,阿娘以后便只有你一个了,我们娘俩只能相依为命了,我会听从你阿爷的话,将你好好抚养长大。”
而小小的上官婉儿睁大了湖水般澄澈的双眼看着她,眼中竟似乎有些怜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