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月躺在床上,心中的激荡还久久不能平复,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凌乱了。上官婉儿已经离开很久,但她的脑子中还在消化着刚才听到的那句话,似乎没有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上官婉儿脸上的表情她却不会看错。
上官婉儿说完那句话,张夫人便进来了,但上官看到李明月脸上精彩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双眼明亮异常,然后对着张夫人微微一衽,便丢下兀自半张着嘴巴的李明月挺直了腰走了出去。
这些天她伤得迷迷糊糊,差点忘记了问明崇俨那本书的事情,没想到又出现了一个上官婉儿,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李明月派吴贵给明崇俨递信,但那个妖孽又一次神龙见首不见尾。
她等了两天,又陆陆续续接待了她的七兄八兄,张夫人为了让她好好休息,总是不停地
赶人,刚说上几句话,便开始说公主身体虚弱需要多休息,她几个月没有在宫里,李显却是改了名字和封号,改为英王哲。
但张夫人的固执也确实给她省了不少力气,但是她想见的上官婉儿却一直没有再出现。
两天过后,李明月没有等来明崇俨,却等来了薛绍。
当薛绍一身和杜宾客一般的装扮站在她的床榻前给她行礼时,李明月不禁吓了一跳。
薛绍微微笑着说:“我求天后让我进入羽林军,天后念在我救护公主有功,便答应了。”
李明月却并没有笑,看着薛绍明显有些发白的脸,绷着脸说:“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求的天后?”
薛绍依然不在意地笑,“没有怎么求啊,便如我说的那般,天后念在我救了公主的份上,就让我入了羽林……”
“薛云卿,你是要气死我是不是?那你告诉我你的额头是怎么了?”李明月打断薛绍的话,生气地说道。
薛绍一愣,捂住额头,但又突然反应过来,放下手看着李明月抿嘴笑着说:“你讹我呢,我又没有磕头,额上怎会有伤呢?”
李明月气得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头上有伤了,你还不招认?”
薛绍说:“明月公主,你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我不过是在蓬莱殿外跪了一小会儿,天后便让我起来了。”
李明月不想揭穿他,但看着他往外走时明显僵硬的脚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叫来了杜宾客问他是否知道些什么,杜宾客说:“从公主两日前回来,薛二郎便一直跪在天后的蓬莱殿外,他想要入羽林卫,但天后不答应,他便一直在那里跪了两天三夜,今日上午还是天皇为他讲了情,薛二郎才得偿所愿。”
“不吃不喝?”
“不吃不喝!”
李明月不由在心底骂了句“骡子!”
薛绍是什么心思,她如何不知,但她一直以来只是将他当做弟弟来疼爱,而且她想要的一生伴侣并不是薛绍这种小孩子类型的。
再说,她现在的年龄是十二三岁,虽然在大唐是可以嫁人的年纪,但让她一个月经刚来的小屁孩跑去谈恋爱,心理上还是难以接受的,她现在心中还装着严城,虽然他已经不在身边了,但她暂时也没有办法去接受另外一个人,或许只有让时间来磨平心上的伤痕……
……
伤筋错骨一百天,李明月能够站起来抛开拐杖自如行走的时候,已经入了冬,但今年的冬天没有下雪,是打仗的好时机。
从七月开始,朝廷就开始战争准备,备了四五个月,在关内和河东征兵五万,如今大军终于开拨,李敬玄任命洮河道行军大总管,全面攻打吐蕃。
伴春兴奋地在一旁说着听来的八卦,李明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喜悦,她不会蠢得以为这是在为她报仇,她还没有那么高的价值,值得武后花这么大的代价。
这一场战争结束,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李明月叹了一口气,她操的是哪门子心啊。
武后这段日子对她好得没法说,哪里有贡品,必定有承香殿一份,有什么稀罕的玩意儿,必定先往承香殿送来,承香殿的库房都要放不下了。
平时有什么菜色她多吃几口,从帮手到尚食都有奖赏,如果她对哪件衣服比较喜欢,从采办到制衣,必定有一番赏赐,如今整个皇宫中都知道风向是往哪吹的,都上赶着来巴结。
承香殿上下都欢喜异常,在外面走路都不看地面。
李明月却觉得没意思,这些不过都是她和牡丹拿命换来的,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这段时间薛氏兄弟、李旦、李贤、都不时来看望她,就连一些她不认识的朝廷命妇也都巴巴地送来各种各样的补品。
当然薛绍来的频率最高,他如今进了羽林卫,当值都在皇宫内,几乎天天都来报道,顶着张夫人恨不得吃了他的阴森双眼来探望,有时带些小玩意儿,有时什么都不带,跟她说两句话就走,有时候甚至见不到她的面,便只是在窗外说两句话便离开,对此李明月也感到很无奈。
上官婉儿以前每次到来,总是来去匆匆,没有多说过几句话,但她们之间却已形成了一种默契,那是一种他乡遇故人的欣慰。
上官婉儿坐在椅子上,并无不自在,左右看看随意地笑着说:“公主这日子过得当真舒坦,婉儿却无这般好的待遇了。”
李明月呵呵一笑说:“这么久你都一直没空,不能好好和你说话,你在这里多少年了?见到了老乡说话还这么文绉绉地。”
上官婉儿笑容慢慢变淡,“多少年了,我现在有多少岁,便是多少年了。原来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都已经忘记了,如今我便如一个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如果不是那日看到你的贵妃椅,听到你说那样的话,我想我就已经忘记我本来不是唐人,其实现在看来,是哪里人都一样了,如今不都还是唐人吗?”
李明月看着这样的上官婉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等到十几二十年之后,她可能也会有和上官一般的想法。
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李明月就换了个话题说:“你当初是怎么来的,还记不记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