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雁会所并不是一个娱乐会所。
有水。有船。有岛。
是一片占据了整片岛的宅院。
它深处在贵族二区的“野外”。野外是一片湿地,气候宜人。远离繁华,取得清净悠闲。无论四季如何变换,这里就像是一个很会装扮很懂风情的女人,总能变化出不一样的样貌。春天就会披上嫩绿的衣裳,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娇羞可人;夏天就会露出雪白的双腿,无论阳光多么刺眼,她都能给你最温柔的爱抚;到了秋天更是一片赤红,展露成熟性感的风韵,在多情的雨丝里给你一些淡淡的哀伤;冬天,被白色的羽绒所包裹,更像一个等待情郎的女人,她在梅树下,烫着一壶佳酿,等你归来。
所以,这片宅院的名字就叫沉雁,沉鱼落雁。
三青带着尚忠诚就站在沉雁宅院的门口。
他们是乘船过来以后,被一辆极尽奢华的轿车带到了这里。
宅院的门头并不大,最多也就是两个车道的宽度,也不显赫,更像是普通人家的门户。只是两侧的墙体却夸张的看不到尽头。目力所及,院内的花草树木居然被修剪的很好,没有一丝爬在墙头。就像是在隐藏一切的美好,绝不招摇,也绝不外露。
三青看了一眼尚忠诚,他特别好奇,尚忠诚到底是安排了几个人,又是如何大张旗鼓的将孙登科从这里带走的。
尚忠诚涨红了脸,羞愧的低下了头。
门开了。是耳门。
一个身着类似管家模样的中年人走了出来,看起来非常有精神,笑的时候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三青科长,您好,我是沉雁的管家阿德,孙总已经恭候多时了。”管家身体一让,做了个请的手势。
三青也不搭话,抬脚就走了进去。
走进门又是一副天地,进入眼帘的是一片十分开阔的荷塘,荷塘的中央还有一座木桥连着的雅亭。
花开正好,清香四溢,蛙鸣声甚是悦耳。
“三青科长,请上车!”
旁边竟然是两辆双轮的人力老爷车,两个壮汉垂首以待。三青笑了笑,这个地方还真是别有雅兴。
三青和尚忠诚两个人分别坐上了人力车,沿着荷塘从侧面的路前行。一路都是风景,花草自不必说,各种庭院小品入目处皆是,里面还散养着一些鸟兽,没有护栏,任由它们到处行走,可能是见过的人太多,也不惧人。他开始相信,孙登科确实有足够的理由在这里住上一个月。
三青瞟了一眼旁边的阿德。阿德并没有坐车,而是一路跟随在他的人力车旁,始终落后一个身位,每一步都不偏不倚刚刚好。这是个训练有素的人,一路小跑居然呼吸都没乱,身形稳健,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尊卑有序,让人觉得很舒服绝不拘束。
“三青科长,大约还有五分钟的路程就到藏心阁了。”
三青点了点头,人力车跨过了一座石拱桥,两侧浓密的凤尾竹将中间的的路包裹成了条一条绿色的通道,在通道的尽头隐约能看到别苑。
和三青预想的差不多。孙登科只要出了警察署,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自己约出来见面。他忽然想起九鸣在他出发之前,坚持要安排监听进来的情形,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三青科长,您大可以放心,今天沉雁清退了所有的客人和预约,绝对不会打扰到您和孙总的,”阿德似乎觉察到了三青的变化,接
着说:“另外,孙总特别有提到安全保障,我们的警备等级也提升到了第八级,您也绝对放心。”
“这么大的沉雁,客人全部清退了?”
“是的,全部清退。”
三青已经注意到这一路悄无声息,这么大的地方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如果确实有高等级的安保措施,就一定是隐藏在暗处,而且隐藏的很好。
“你们这里的最高警备等级是几级?”三青忍不住问了一句。
“最高等级是十级,不过没有必要,”阿德微笑着。
“为什么?”
“十级是战争级,除非是遭遇毁灭性的攻击……”阿德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鹿都在三青科长的治下,国泰平安,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大规模的战斗!”
想不到沉雁居然还有战争级别的防护措施,这个地方看来清新雅致风平浪静,却掩藏着看不见的杀招。
三青笑了,笑的很开心。他忽然有了一种恶作剧心情:想要看看九鸣的本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穿过了凤尾竹的通道,在一个别苑前停了下来。
“三青科长,藏心阁到了。”
藏心阁的外貌与沉雁的风格保持了一致,门头平淡无奇,只是院内却有一座四层高的木质结构的红楼,平矮的院墙根本挡不住它雄伟的气势。
“您这边请!”
阿德引着三青尚忠诚二人往院内走去。
藏心阁的院子并不大,红楼占去了近一大半的面积,耸立在面前,显得特别高大。前庭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仅有一些养的不错的花草,一条弯曲的石头路延伸到楼前。
来到楼前,阿德唤开了门,便不再进去,并且把尚忠诚拦了下来,邀请到侧房去休息。三青也不强求,向尚忠诚点点头示意他跟随阿德离开。
三青走进楼里,发现里面的空间并非像自己想象的一样。红楼从外面看有四层,但一楼的层高非常高,实际的楼层只有三层的样子。中间是一个露天的天井,四周是回形的走廊,左右两侧分别都有一个宽大的楼梯。
一个穿着汉服侍女模样的女人走了过来,做了个揖,垂着头在前面作路引,领着三青从左侧的楼梯上去。不一会就到了二楼,二楼都是些房间,绕过右侧的走廊,走到底是另外一个楼梯,径直上了三楼。三楼并没有房间,回形走廊被各种花草所簇拥,密密麻麻交错在一起,如同深处森林一般。侍女把走廊让了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作完揖便转身下楼去了。
三青闻着花香穿过了走廊,就看到了孙登科。孙登科依躺在一只白额斑皮的老虎身上,穿着一身半透明的黑色纱制睡袍,隐约还能看到胸前的纹身,赤着脚,手持一杯红酒。
孙登科见三青已经来了,放下红酒杯,热情的走了过来,邀请他一起坐下。坐在一张虎皮上,软软的,靠手竟也是一只虎头。
三青接过孙登科递过来的红酒,无声的笑了,因为他看见了孙登科依躺的那只老虎竟然是活的。当真是财富到了一定程度,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三青科长,您一来,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啊!”
“孙公子真是好品兴啊,今天一见还真是大开眼界。”
孙登科眨巴了一下眼睛,哈哈笑着说:“三青科长要是喜欢,在我这藏心阁的旁边找一个别苑,我们一起做邻居怎么样?”
“做邻居?我怕!
”
“怕?怕什么?”
三青努了努嘴:“我怕变成它一样,那可就惨了!”
孙登科望向三青努嘴的方向,原来是自己身下的老虎,便意识到三青的言外之意了,白额虎似乎感受到了三青的意思,竟冲他裂开了虎嘴,露出了两颗森白的虎牙。
孙登科哈哈大笑,拍了拍虎头,让它安静下来:“三青科长真是风趣,只当是交个朋友,没有那么复杂。”
“孙公子请我过来,不会就为了打算送我一座别苑这么简单吧?”
孙登科坐起身来,收起了客套的神情,沉吟了一下:“三青科长是个内有乾坤的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请说。”
“我父亲被谋杀这件事情,您怎么看?”
三青瞟了一眼孙登科,从他表情里读到了某种试图掩藏的恐惧:“孙公子回家看过了吧?”
孙登科点了点头,面色苍白。
“用谋杀两个字来定义你父亲的案子可能不太准确,用有目的性的觅食可能更合适。”
“有目的性的觅食?”
“孙公子,这个问题我想你可能比我更清楚一些。”三青摇了摇手中的酒杯,似乎他觉得酒醒的还不够。
“什么意思?”
“假如是简单的谋杀,为什么偏偏要挑你们家,何况贵族三区是什么地方,选择守备条件更加松懈的平民区不是风险更低?”
“会不会是巧合呢?”
“从现场来看,从一楼到三楼几乎没有任何的反抗痕迹,以我的经验判断,可以会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被行凶者胁迫,轻而易举的被聚集到了三楼卧室,至于第二种嘛……你父亲可能与行凶者相识,没有任何的反抗……”三青笑了笑:“你觉得那种巧合程度比较高呢?”
也许是内心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击碎,孙登科沉默了。
三青见孙登科不说话,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酒杯:“我一直以为孙公子是个睿智的人,否则也不会有今天在鹿都的成就,想不到也不过如此。”
说完,作势起身就要离开。
“三青科长,请等等!”
孙登科灌下一杯酒,双眼通红的望着三青,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一般。
“三青科长,我能信任您吗?”
三青闭上了嘴巴,等孙登科说出他想知道的秘密。
“三青科长,菊花商会能有今天的成就离不开方方面面的照顾,也避免不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家父如此,我亦如此。”孙登科又倒了一杯酒喝下,脸上泛起的红色似乎有些无奈,“但是您也知道,不管这份产业做的再大再如何出色,我们都摆脱不了一个现实……”
“什么现实?”
“生而无望,死而无路!”孙登科长叹了一声。
三青抬眼看了一眼孙登科,发现这个精致的男人并非看上去那么浅薄,有意思。
“追逐财富就成了唯一的乐趣,而这种乐趣又能保持多久呢?”孙登科挤出一个极其无奈的笑容,“一千年?一万年?”
“除了财富,还有权力!”三青笑了笑,又端起了跟前的红酒。
“三青科长,这个不能随意开玩笑!”孙登科变得特别紧张。
确实。在鹿都什么都可以做,唯独不能亵渎魔王,追逐权力也就意味着要挑战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