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纵横(二十七)
“我知道你想和他们一起战斗。”楚晚看着山下交战的人群,靖军的青甲如青色的波浪般,一浪接过一浪,慢慢地吞没着掖人。
“不……我……”御天犹豫着。
“为了铁头他们,我会为你祈祷的。”楚晚说着念动了祈文,白色的光圈一隐而没,包围住御天的身躯。
“你等着我。”御天看了看楚晚,终于没有再说话。然后他扭过头,黑色的瞳孔瞬间被浓烈而锋利的杀气所笼罩,龙纹被高高地举过头顶,和御天的身子合在一起,成为插入苍穹的利刃,在初升的日光下射出慑人的光芒。
那一骑,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气焰,从山顶之上,挟着风雷之势,冲向山下的阵中。
“嗬啊——”那一声仿佛来自遥远深邃的长空,猛然在每个人的耳边爆裂开来,一时压过所有的杀伐之声。所有的人都情不自禁地扭过头。
然后,那个其后在靖国流传了很多年的传说在那一刹那诞生了,那个传说只有一句话:那一刻我们都沐浴在战神的光芒之下。
那个黑袍的年轻人,乘着金色的光芒,仿佛从天而降,自山顶一马而下,像是迸裂的山洪,将要席卷一切。年轻人就是那样独自俯冲下来,却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
“挡我者死。”御天大喝一声,长戟一扫将马前的靖兵猛地荡开。龙纹在他的手中变成一线光芒,随着他将潮水一样的靖兵切开。他扫荡着所有阻拦他的东西,兵器,人,尸体。最后他到了那个青盔的小将面前。那才是他要的。
“你……”小将看着那个天神一样的年轻人,愣了片刻才将手中的长枪一抖猛地向他刺去。
“死吧。”御天大喝着,龙纹咆哮着从他的手中笔直地钻了出来,那根枪像玩具般被脆弱地荡开好远,那时龙纹宛如天华,盛开的光芒刺痛了每个人的眼睛。等他们睁开眼的时候,矛头已经在小将疑惑的眼神中击碎并穿透他的护心镜,三尺青锋兀然暴露在他的背后。御天伸出双手握住戟身。猛地将小将的身体挑了起来,被月牙勾住的尸体,在靖军的众目睽睽之下,无力地挂在了苍白的天空之上。
“啊。”靖兵们恐惧着,突然在那个年轻人周围的三尺内退开。
年轻人瞪着漆黑的眼睛挑着尸体扫视众人。
磬盘的声音响了起来,靖军终于开始鸣金收兵。
年轻人长出了一口气,将小将的尸体扔给靖兵,然后策马在残留的掖人的注视下再次向山顶冲去。
“我儿。”寇勋的眼前一黑。
“真猛将哉。”封石玄拍案而起,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称赞道。
“那是御天啊。”扎雷望着那一人一骑,在山道上急切地奔走,他匆匆地来便如他匆匆地去,世人只能在远处凭望他的背影。扎雷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即使那个影子消失了很长时间。那天一直到日薄西山,他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这样做有用么?他们还是无法摆脱覆灭的命运。”楚晚认真地问道。
那天晚上,他们停下来,露宿在月光之下,御天的嘴里含着一根青草,呆呆地看着寥落的星辰。
“我不知道。”他说,“我那个时候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想也许我能帮帮他们,于是我就做了。”他的语气诚恳,就像未经世事的孩子。
“你真是个傻子。”楚晚摇摇头,“一个勇敢的傻子。”
是月,靖灭掖。自此靖东北侧大小三十族皆面南而拜,无复作乱者。
雨如同银灰色黏濡的蛛丝,斜斜地自天空垂落下来,结成一张偌大的网,网住整个虚邙山的春色。网底的绿色带着那种侵入似的气势,不放过任何一寸土地的铺陈。建筑在绿色的包围中显出忧郁的底色,接受洗礼。
屋子里面光线稀少,黑衣人仿佛已经坐在石台上很久了。稀薄的光从他的头顶上笔直地打了下来,在他的脸上和衣服的褶皱间形成明暗不定的影子。
“事情是这样么?”他睁开眼睛直视北豹魂,北豹魂跪坐在那里,旁边是明翊、利飘雪。
北豹魂的眼神从容淡定:“是的,廉宗主。”
“你们一行十七人,回来的却只有四人……”黑衣人叹息着,“这样看来,羿人不久就会来兴师问罪了。”
“我们何罪之有?”明翊挺起身子质问道。
“不错,这是个阴谋。”利飘雪接着道。
黑衣人的眼睛在两个少年脸上扫过:“罢了,不管是什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总要面对。”
“桓将军,你对这次的出征有什么想法?”年轻的将军俏皮地在头盔之上插了一根白色的羽毛,扭过头问旁边的桓城晋。
“我能有什么看法。”桓城晋冷冷地说,“若不是秦老将军再三推辞,这个事情哪里轮得到我?”
“是啊,我也不明白秦老将军为什么要如此呢?”年轻的将军阴阳怪气地问着,让桓城晋心生厌恶。新主即位,就开始迫不及待地树立自己的势力,这次征剿虚邙山,宗律表面上还是在使用原秦系的将领,比如桓城晋。但也在他的身边安排了年轻的军官,就像旁边的这个祁渊。他们这些人已经远远不像他们当年一样凭着赫赫的战功、满身的伤疤才可以换来今日的地位。他们沉湎于声色之中,谈论起来口若悬河,不知道真打起仗来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这次若能剪灭黑衣,将军和我必将名垂史册!”祁渊得意地说着。
“谁知道呢?”桓城晋不动声色,“我们虽说有一万人,可面对的全都是万人敌的角色,如果不是他们杀了世子,我万万不想和他们为敌……这一仗是志在必得啊。这么多年了,就让我们西羿的弯刀来震慑一下这个天下吧。”他说着看了看身后甲士排成的长龙。
身后的士兵穿着玄黄色的孔武鳞铠重甲,只有西羿的锻造技术,才能锻造出这样无双的甲胄。重达三十多斤,使他们行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铠甲毕剥磨擦,声音滞涩。长弓掖肘,弯刀在腰。旌旗遮蔽了天空,在风中猎猎而响。有那么一刻,时间仿佛停顿下来,大地亘古以来的安静在这玄黄色的冲刷之下震颤。
“想什么呢?”明翊看着站在窗边发呆的小姒,走过去探着头看着小姒的脸。
小姒是不会说话的,从明翊在流岚城里救下她的时候就知道。但是这个据说是从尧国被拐卖来的小姑娘,眼睛里却从藏着让人无法读懂的复杂感情。有时候那是忧伤,有时候是无奈,有时候又像是思念,甚至有悔恨。在无数的夜里,她在明翊的怀里,听这个尧国逃出的王子的倾诉。关于破灭和复兴的倾诉。他的语调有时低沉,有时高昂,故事和传说从他的嘴里流动出来,小姒能够做的,只能是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