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纵横(二十八)
“你只要听着已经足够了。”她记得明翊的话。
有一个夜,明翊在她的怀里哭了。深深的哭泣,让她才想起这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不过是个孩子。他在思念母亲,她的怀抱就像母亲:温暖宽阔。
小姒在流泪。
“你怎么哭了?”明翊扳过她的肩膀,“你看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磨难,现在终于回到了虚邙山,有一天,我还要带你回我们的家乡,你为什么要哭呢?”
小姒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傻姑娘不要哭。”明翊搂住她,“我知道你无法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但不管为什么,都不要再哭了好么?”他伸出手替她擦拭着泪水的痕。月光从窗棂外弥漫过来,将泪痕照得清晰透彻。小姒抬起头,闭上眼睛,软软地倒在他怀里。泪,却依然没有停止。
那个时候,利飘雪站在月光之下,银白色的头发恣意地散开。还是在很久以前,楚晚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抚摸他的头发,银白色像绸缎一样光滑的头发。
“等我老了,头发就会和你的一样白了。”她说。
就在刚才,在自己的面前,那个笑仿佛还在轻轻地摇曳。可是等他伸出手,想要挽留那个笑容的时候,才发现不过是镜花水月的幻境。
“你在哪儿呢?”他对着自己的影子问道。
楚晚刚刚翻过一个身,嘴里嘟哝着:“小白。”御天叹了一口气,注视着火光下那张玉色的脸,兀自将火堆拨得更旺了。
营帐刚刚扎好的时候,两个黑衣人的影子蓦然出现在辕门之外。
“你们带来了什么消息?”桓城晋看着这个样貌普通的黑衣武士,客气地问。
坐在上首的黑衣脸色平静:“告诉我能让你们退兵的方法。”
“没有办法。”坐在黑衣对面的祁渊插话道。
“即便我们交出你们认为的凶手么?”下首的黑衣接着开口。
“如果能交出他们当然更好,毕竟没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们也不想冒犯你们。”桓城晋的态度很谦慎。
“这里面也许有很多误会。”下首的黑衣说道,“再者那些少年中有一个是南衍的世子……”
“南衍的世子就可以残杀我们大羿的世子么?”祁渊打断他的话。
“如果他们真的是凶手,我们绝对不会袒护他们。”上首的黑衣人转过头,冷冷地看着祁渊,“我们死了很多人,还有两个人生死未卜,这样难道还不够么?”
“那些人的命怎么能和我们的世子比?”祁渊大声地呵斥起来,完全没有理会桓城晋的脸色。
沉默。两个黑衣人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愤怒的祁渊。良久其中一个才开口:“生命都是一样的,何有贵贱之分?”
“荒谬。”祁渊扭过头摆出不屑一辩的架势。
“你离我不过三尺,而他,”上首的黑衣指了指桓城晋,“离我有一丈之遥,你是他的部将吧。”
“是又怎么样?”祁渊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在这个距离内,我可以轻易地杀死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他淡淡地说,“我可以让你们转眼之间毫无区别。”
“大胆。”祁渊的手按在佩剑之上,却很快被一只手按住了,桓城晋沉稳地站在他的旁边,“我明白居士的意思,如果你相信我的话,请给我时间,让我想出一个妥贴的方法。”
“那我们告辞了。”两个人站起来,默默地退出去,其中一个抬着眼睛,生生地白了祁渊一眼。
“呵……”桓城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看了看不服气的祁渊,他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将军,你为什么这么怕他们?”祁渊满不在乎地说。
桓城晋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果能早生三十年,哪怕二十年也好,就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忌惮他们了。”
大堂之内跪坐着十几个默然的影子,围成一个大圈,圈子的中央,廉钦颔首低眉,环顾四周。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议事了。”廉钦笑了笑,“山下便是羿人的一万之众,各位有什么看法,不妨说出来吧。”
“算上那些年轻的孩子,我们也不过只有两百人而已,如果那些散落的力量还在的话,我们倒可以放手一搏。”一个老迈的声音响了起来。
“现在即使能召回他们,时间也来不及了。”另一个声音说。
“两百人不也是人么?”黑衣的大汉抬起头说,“很久之前,我们的前辈们是从二十个人开始的。”
“雷璧,你说得不错,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啊。”廉钦看了看他,“这些年轻人是我们黑衣的未来啊,我们怎么能失去他们?讨论吧,大家的命运由大家决断。”
议论的声音交织着碰撞着,氛围慢慢地和谐统一下来。在最后的时刻,人人都表达出战斗的意愿。利飘雪和明翊竖着耳朵躲在外面,明翊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少年们扭过头,却是北豹魂。他的身躯还是像山岳一般高大,他的手掌干燥温暖,让人心情安定。
“放心吧,再怎么样,没有人会选择放弃你们的。”他说着。
“如果没有异议,那么我们就选择扞卫虚邙山吧。”廉钦站起来,“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荣誉在我们的手中失去。同意的人举起你们的右手。”
人们纷纷举起了右手。
“好。”向来沉敛的廉钦猛地高声叫道,“让石碑来镌刻我们的名字吧。”
“让石碑来镌刻我们的名字。”人们站起来,声音开始在屋中盘旋,萦绕回荡。
“他们拒绝了。”桓城晋无奈地说,“看来这一战无可避免了。”
“将军有什么打算?”祁渊看着来回走动的桓城晋,泰然自若地说。
“拂晓之时,我派出了三队斥候打探上山的路,可惜直到现在还没有得到消息。”桓城晋说道。
马蹄的声音在营中的主道上清晰地响了起来,桓城晋猛地回转头,那个轻装的斥候首领几乎是从马上滚落到帐中的。
“怎么样?”桓城晋折回帅案,急迫地问道。
斥候的首领摇摇头,“我们在山中转了一个上午,可惜始终无法找到上山之路。只是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果然是这样。”桓城晋摆摆手示意那个斥候,“秦老将军临行之前就告诉我说虚邙山下密林中有十里玄阵,现在看来果然不假。”
“十里玄阵么?”祁渊点着头,“以树为阵,却始终是死的。”
“话虽如此,没有路难道我们要砍倒所有的树木么?”桓城晋质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