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基本已经没有什么客人的西餐厅,点了些茶水点心后就相对静默着。
看着老友那无计可施的神色,南义还真是不忍心,终于打破沉默说:“别想那么多了,我总会有办法找到她的。明天下午要是约到了,那我给你电话,你可以到我和她谈的现场垂帘听政,好吧?就算你没到,我也会第一时间反馈信息给回你。一样的意思,要是明天晚上没谈成,我后天直接到她办公室找她去,怎么样?”
刘山悠悠地说:“我不担心你自然会找到她,也会尽力跟她谈。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她究竟想做什么?南义你告诉我,像她这样的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知道她并不在乎钱财的东西,否则商讨协议的时候,她就不会只要牛山和她开着的那个旧车和御香居的房子了。就她要的那点东西,一般的家庭都可以担负的吧?可我是刘山啊,是刘茂林唯一的儿子啊!她只要那么一点!连我爸都觉得不可思议,怕她有更多的想法,要我多给她点钱。你说,佩佩她是为了钱的女人吗?”
“不是。”南义果断下结论,“她不会是为了钱的女人。”
无论是从刘山的这些话里,还是想起之前田佩佩跟他交心的那些话,他完全可以肯定,田佩佩不是贪钱的女人。也由此可以推断,她今天这么闹腾,应该只是为了泄气,不存在要求重新分割夫妻财产的意思;哪怕带着刘山说的恨意——她的恨意只是和刘山的背叛相关,和刘家的财产无关。何况两个孩子还在刘家,为孩子的成长起见,她那么聪明的人,也不会把和刘家的关系弄得太僵的。——但是南义现在不能把这么美好的推测给刘山说,怕他怀着这样的愿望,没办法接受万一出现的更残酷的事实——万一呢,对吧?所以现在只能安慰他说:“你说得对,为了钱的话,离婚的时候她不会只要那么点东西;且她的恨意和你家关系不大,主要是恼怒你的出轨。”
刘山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没多说,以手支额,翻着来信息的手机看了看。
喝了会果茶,南义想了下要不要引导好友去多了解下他的前妻,因为他已经发现,刘山真的很不了解田佩佩。不少事情,他都已经看到了的,可是刘山还想都想不到,经过提点都还不行。于是他似随意地问起:“哎,在追田佩佩那时候,你跟她聊过你之前的恋爱史吗?”
刘山还是这样,一听到那名字,精神都会一振,无论在什么情况下。
他果然来了精神,放下杯子,带着笑意回忆起来:“肯定说了啊,但是说了她也不信。”
“为什么不信?太多了还是太少了?”
“她说,相对于一般的男生而言,多了;而对于我而言,少了——你说她什么意思?”
南义呵呵笑:“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她对你的情史是这个意见啊!不过无论怎么说,她还是相信你,并没有怀疑嘛,她只是就事论事点评你的情事而已。”
刘山向往着,“她说话总是那么睿智——有时我服得她不行:她怎么会那么聪明!”
南义总结说:“她虚心好学,又很有心,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上手。”
“就是啊,牛山有她,我们少操多少心啊。”
这个没有人能否认,南义也肯定:“可不是,现在交给她你也放心吧?”
“放心,肯定的——不过,牛山归她,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了;倒是你,你还是那的大股东啊!你放心不放心呢?”
南义摊手:“当然!”想起要问起的话题,他及时转向,“哎,你跟你她说过你的情史,她也没有说过她的情史?”
刘山对他问出这个问题有点小小意外:“你也这么八卦啊?”
南义大言不惭地:“我不是要去跟她谈判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看来你也不知道?”见他犹豫,南义就激将了。
只是刘山的犹豫不是不想说,而是说起心痛。
顿了一会,咽了那杯茶他才叹口气说:“她说过的。”
南义手肘撑桌,用虎口支着下巴,耐心地等着下文。
“她的初恋在大学时候,很常规的那种——她说的,很常规的:师妹恋上能干的师兄,一起上学吃饭,打打KISS那些小儿科的招数;师兄毕业了也就自然分手了。”刘山慢慢品着酸甜可口的果茶,微笑着回忆,“然后是出来H城工作后,有人追求,她觉得可能性不大,都没有答应;然后到了牛山,受我百般骚扰——她的原话就是这么说的,我的百般骚扰。”说着他不自觉地又流露笑意了。
南义没有听到意想中的某些字眼,有点不敢相信:难道她把对自己动的那点心思一分一毫都没透露过给刘山?那她心胸也太宽广,太能装事了!
南义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带着不少的感叹问:“她真是她说的这么纯吗?那你,是她的第一个?”
刘山严肃地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所以说我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在现在这样的社会,她一个从外省来的女孩子,多么不容易!可是她,坚强,乐观,还那么纯洁!用你们文化人的话说,‘无欲则刚’;偶尔她也有脾气的,也因为不愿屈服于某些东西炒过老板。你说,多好的人,我怎么爱都不过分啊!”
南义突然就失落起来:是多好的女孩子!可是他没有福气去接受这样的女孩子!所以他错过了!他从来不了解她,也真如她所说,他就没打算去懂,结果,他失之交臂了。——真的是失之交臂啊!臂都交给他了,是他强行拉下来的。
多么痛的领悟!
见他静默,刘山以为他也在感叹,就说:“你也没想到吧?”
“没想到,”这也是南义的真话,他是真没想到,但他也想到了别的一些,“但是,从她到H城来到最终接受你,好像有好几年,她就没有跟人谈过?”
刘山想了想,“她是说没有谈过啊。刚不是说了,有人追她,她认为不可能,所以一开始就不接受了——对,还有一个……”刘山咬咬下嘴唇,“她只点到过一次的,但是我记得的。我问的她,我说‘你说的都是别人追你啊,你就没有喜欢过别人?’”
南义摒住呼吸,等着谜底揭晓。
“记得当时她有点不自然,低着头说,‘我喜欢也没用啊人家又不喜欢我’。”
“然后呢?”南义声音都很不自然起来,幸好刘山沉浸在回忆中,也没多注意他的神情。
“我当时很奇怪啊,还有那样的男的!我就说,‘你这么好的女孩子喜欢他,他还不喜欢你,那真是有眼无珠啊!’——可你知道她怎么说?她说,‘不要那么说人家;我其实没有多好,所以人家看不上也很自然’。——南义,她竟然这么想!要说我之前对她只是好感,那么那次谈话后,我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发誓一定要对她好;所以我开始摆开架势追求她,”说着他也摇头,“但是你也知道,她刀枪不入。”
通过他的叙述,南义已经多少明白了田佩佩当年的心灰意冷。他推断着说:“是因为她心里有人吧?”
刘山点头:“应该是——”
“然后呢?”南义像一个听未知后事如何的故事那样追问结果,“她和她喜欢的那个男的有交集吗?”
刘山叹口气,摊手:“不知道了。她再没有说过关于那个人的点滴,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估计没有,她后来可是成了刘太太了!”
“你还问过她?”
“问过,不止一次。那时候她不是铜墙铁壁吗?我有时也会想到她说的那个人,也问过是不是那个人在她心里很重要,以致于都容不下别人了?她回答我说不关人家的事,关键是因为我哎!她说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开始她也是很直白拒绝我的,这个你也知道的。是我锲而不舍、死皮赖脸、穷追猛打又加上在公司的身份,她才终于放下防备答应给我机会的。——你说我是多么不容易啊!“
“后来呢?”南义又问。
“后来,我追上了——”刘山眉开眼笑,“就是我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呀。”
南义点头,“这个我当然知道——她没再提过‘那个人’了吗?”
刘山认真想了下,“好像是没有了——然后就是我们的‘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说完又有点黯然,“哎,一句话就带过说幸福结局的毕竟是童话;真正的生活,还不是我们这样的无奈。”
南义点头,“可不是,写幸福童话的安徒生也还不是穷困潦倒大半生!”
刘山双手一拍指着南义:“那你还给疏影买那么多童话书。”
南义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但是小孩成长的阶段,我们必须教导她先认识善良、纯真、美好,这样她的成长才会阳光、积极、正面;长大后具备理性了才引导她认识黑暗、丑陋,这样她的人格才够健全。”
刘山很习惯性地瘪嘴,感叹说:“我竟然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你!”
“真理不用反驳,去正面印证就好了。”
又是一个四两拔千斤,刘山无语得要砸他,但拳头挥了挥又张开五指大力一撒:“算了,就让你时时带着真理来拜访我吧,也给我来个醍醐灌顶什么的。”
南义笑着说:“可以呀;其实偶尔,我就是真理的化身。”
刘山皱鼻子:“嗤!”
对于这么臭美的人,已经没法用语言来表示不屑了。
历史以来都是这样,纯理论的瞎聊刘山从来不是南义的对手。这个在谈判桌上可以把对方绕晕从而乖乖地和己方签合同的高手一直以来都是他拿来崇拜而不是拿来做对手的,所以他也不纠结,输给他也心服口服,何况他还受了他刘山的重托要去帮他和田佩佩谈判呢。
他甘拜下风,给对方斟茶。
南义随手屈了食指敲敲桌面以示客气。但看到已经在打扫卫生的角落,他对刘山说:“够晚的了,饮完这杯你该回去了——万一御香居你没有钥匙进去,你还得另外找地方。”
“住你家?”刘山顺势把火烧回他身上。
“我没有关系,问题是你还睡得惯架子床的上铺吗?”
“你——”刘山气结,“你还睡下铺?”
“对,已经半年有余——不信?欢迎现场勘察。”
刘山摇头,“可怜的陈南义同学!你不应该过这样的生活。”
南义站起来收拾东西了,“先别管我吧,我的事情自己能处理;还是先看看你的眉毛还在不在吧?”
刘山故作轻松一回:“这个不必太担心,进不去我就去那对面南海花园老房子好了。”
南义知道他说的那是刘家住别墅之前住的老公寓,是刘山长大的地方,他以前也去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