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女生 科幻空间 山孩子与豆味华年

第164章 我的青春不过豆苗的发芽(3)

  "或许吧..."我苦笑,对于一个不晓得该何去何从的人,任何的方向,都只是未知的可能。他似乎很是欣喜,把捧在怀里的蓝色包袱用力地塞给我:"那傻小子丢三落四的,说什么这是很重要地不能让丫头看到的宝贝,隔我这儿了就一直忘了要回去,我也没看,也不晓得他紧张得是啥!"他说:"你要是回去了,就把这个交给他,我也算对的起他离开时的交代了。""好的。"我说:"能回去,我一定办到。"

  作别之后,大爷佝偻着背走了,不时传来的咳嗽声,是那么年迈的声调,仿佛没有了寸草留在这儿的这些东西,他活得越发孤独,同我一样,他该是年轻过的,也同寸草一样,他该是有故事的,只是老去时无人陪伴,这该是落寞的孤独。"呼!..."我有些感叹地嘘气了,迈着慢而轻的步子,坐到了长廊外空荡的冷板凳上。风也冷飕飕地,就穿梭在这死气的过道上,我把包袱打开,那本旧得起了毛边的日记被风刮得摊开,我皱着眉头把眼睛凑过去,而那上头有几个大而歪斜的黄字春花儿手札。

  1997年,7月1日,天气晴。

  今天,我跟泌农说,山里的罂粟掉壳了,阿姐正好拉肚子,想捡一些回家熬着吃。他当时在调药酒,没心思理这些,便打发说:"你看着办吧。"我早料到他不会拒绝,因为每当做与从医相关的事儿,他就废寝忘食,他的眼里都看不到我,又怎么会关心一个小小的要求呢。只是,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我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呢,不敢想象,如若某天,他发现我对他撒了谎,他还会不会像今天这么无所谓。

  1997年,7月5日,天气,阴。

  终于东窗事发了,就在方才,窦泌把鸦片带回家了,她告诉泌农,这是阿姐给的,泌农带着我们去阿姐家闹,吵着要烧了山上的罂粟田。我看到他忧心忡忡的样子,真是无奈急了,可是,我该怎么帮他呢?或许,我一直都是一个没用的人,如果一切还能重来,我绝不会和姐夫苟且,这样起码,我还算对得起泌农,即使从未帮过他任何,我也能觉得心安。

  1997年,7月6号,天气,晴转多云。

  阿姐找过我了,她要我打电话给110,举报泌农。我不答应,可她威胁我说如果不打这通电话,她就把我跟姐夫的丑事儿告诉泌农,她告诉我,找警察只是阻止泌农烧山,不会抓他。不过我还是怕,怕真打了电话会害了泌农,可又怕他知道了我的背叛会气急得休了我,浸猪笼是没什么,可是我的女儿该怎么办呢。

  1997年,7月7号,天气,阴。

  我终究还是打了那通电话,可阿姐也终究骗了我。泌农没再回来,他死了,就死在了罂粟田里,我想跟他说对不起,可他再也听不到了。

  1997年,9月1号,天气,晴。

  最近,我耳边出现了奇怪的幻听,好像是泌农回来了,他要我赔命给他,说他死得好怨。我每天晚上都把窗户锁得死死的,可是这声音还是像幽灵般缠着我不放,难道这是报应么。

  001年,9月15号,天气,阴。

  越来越奇怪了,我今天又梦游了,最后被一阵杯子碎裂的声音惊醒,我以为是窦泌碰坏了东西,岂料碰坏东西的那个人是我,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拿着筷子走到桌子前敲杯子,坏了的正是杯子,我无力地用扫把扫地上的碎片,扫得不止是碎片,还是我的糊涂,我该有的诅咒,如果这是他对我的惩罚,那我还能说什么呢,窦春花儿,你罪有应得!

  008年,6月6号,天气,晴。

  窦泌帮我包手的时候,我哭了,因为除了哭,我不晓得我还能干什么,我多想像个正常地母亲一样,给孩子做饭,洗衣,只是我的病不容许我正常,我只是想起早一些来舂米,只是我不知什么时候把米舂得沾满血水,那是我的血,我吓到了窦泌,也吓到了我自己。只是这一切,在舂米的时候,我却浑然不知。老天,我受够了折磨,如果你觉得我活着是一种多余,那就痛快些,把我的命拿去吧。

  008年,6月8号,天气,多云。

  我越来越健忘了,会忘了吃饭,忘了洗脚,忘了缝衣服,我这是怎么了?

  008年,6月9号,天气,晴。

  8点,记得吃药。

  9点,记得吃早饭。

  10点,记得编草鞋(顶针放在阁楼木桌的抽屉里,大叶子草放在一楼的杂物室里。)

  1点,记得吃午饭,喂鸡。

  下午三点,记得把籼米拿到窗台上晾晾(籼米在橱柜的隔板上面)。

  008年,6月10号,天气,小雨。

  别忘了,窦泌是你的女儿,记得爱她。

  最后的一个句号,打在了6月那个多雨天里的,第十个时日里,那是窦泌的阿妈疯着死掉的前三天,原来她的病因,就是寸草迟迟不肯告知的,那个宝贝的秘密。我把日子很小心地合上了,泛黄的页面上有豆子的淡淡甜香,我把布包多掀开了些,看到了里头有很多很多的红豆,那该是旭日般鲜艳的色调,满满地挤满了天一样,藏蓝的旧包袱,似乎再不见光,就是要发霉的样子。"此物最相思吧!"我捏起一颗小小的豆子,很是触动地问:"他对她,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呢?"没人回答我,只有布包里满满的红豆望着我,无声地:笑。半路花火,说寂寥。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漫夜长路,不尽凄楚。

  走八方,踏尽东西海角。

  陌路知己,终话别。

  半路树篱,诉悲怅。

  寻寻觅觅,觅觅寻寻,无边飞叶,不尽荒芜。

  过奈何,看尽南北天涯。

  歧路红颜,终离散。

  ——摘自苗栗的心情随笔《会开花儿的树》

  再次见到窦泌的时候,已经是春天,碧波山豆苗又发芽了,整个鱼子江都环绕着一片比青山还要浓郁的绿。耳边吹来汩汩的流水声,我从羊肠的小道绕过去,穿过了高高架在崖壁上的铁桥,正好看到她。她纤瘦了,那被岁月漂得发白的绿萝裳是那么宽大地罩着她,不该是飘逸,而是说,那是有风就飘散的消失,她越发地像是不曾存在过,恍若是经历了过多的绝望地,发梢上悄悄蓄起的乌黑的烦恼,竟是一下子,长了那么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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