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长安眉心皱得更深耕紧,眸中鸷意一片,忽而衣袖一拂,将门摔上,将竹歆等人惊疑探究的目光统统隔绝开来。
"你应该知道,连月有了我的孩子。"
他声音极冷,朝她走来,一股浓重的酒味从身上传来。
原来他喝酒了,无烟心想,怪不得脸上那么红。是啊,大喜日子,怎能不喝酒助兴?还记得,那件事后,他曾痛苦对她说,以后再不多喝。
当时的话,她怎能当真。人总是会变的。
他这是看她笑话来的吧,因为今日之事让他知道,她心中其实还有他?
她有求于他,却让他在门外久等,这终于照面,她看去似尚能自持,并非如他所思撕心裂肺,他如何能不怒?
可除了装作若无其事,她还能做什么?她不是他的什么人,她没有资格去发泄,而若果真将心中想法表现出来,也只会引来他的轻视和笑意。
如此,这场戏她还能做下去吗?她已快精疲力尽。
就像娉娉说的,他对她只剩得不到的念想,她也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可如今连月有孕,他会知分寸,未必会轻易碰她,对她来说,总是一个契机。
是以,她不能让他看自己的笑话,同时也不能激怒他。
她心中如波涛翻涌,她恨不得杀了他,她心中恨怒交加,又千回百转,不得不以最平静的态度去对待。
"恭喜。"她这样回道,略一停顿,又温声说道:"我屋里的婢女都已回屋歇息了,我去厨房给你传碗醒酒汤,你等一等。"
在她说"恭喜"的时候,他目光倏地染上一层厉色,但在听到"我去厨房给你传碗醒酒汤"的时候,他目光依然严厉,但眸中怒色,却似烛花轻爆,散落下来。
一抹不知所措的古怪似乎在他眸中一闪而过,怎么可能?她摇头一笑,心忖定是自己看错。倒真以为时间能回到过去?
她出门去传汤水,才走几步,肘处一紧,她惊而回头,果是霍长安伸手扣住她手臂,他眼色深沉,声音冷冽,"难道我府中无人,这种事让下人做!"
他说着松手走到门口,将门一推,朝庭院顾去。几名女子带着惊疑几乎立即看来,他出言吩咐,"派个丫头到厨房,替本侯传碗醒酒汤。"
娉娉立刻便绽了个笑靥,"爷,丫头手脚笨拙,还是妾身亲自去一趟,您且等着。"
霍长安却仿似突然想起什么,微微沉了声音,"不必了。"
他很快将门关上,缝隙开阖中,隐约可见娉娉等人错愕的眉眼。
不知为何,相较于发怒的霍长安,沉静的他更让无烟感觉不安。
"我又没醉,传什么解酒汤。"
他返身过来,微微偏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噢。"
无烟竟不知如何应答,他看着她,那是一种很古怪的目光。似怒似恨,又似夹集着一丝紧张。
这只有在从前他将她惹火了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神色。就像只可怜巴巴的小狗。霍长安像小狗,说出去谁相信?这种神色也根本不可能再出现在她面前。无烟暗暗苦笑,她总是想多了,连月的事是,纸鸢的事是,如今,还是。
"连月有了身孕,你怎么说?"
他盯着她,又旧话重提。
无烟心中狠狠一搐,牙关不觉绷得死紧,他非要如此折。辱她?她深深吸了口气,抑住自己所有愤怒伤恸,答道:"恭喜。恭喜你有了自己的子嗣,霍长安。"
他嘴角倏地提高,笑得泠冷,矫健的胸膛急促起伏,头上青筋如迸,看得出也是压抑了巨大的怒火。
"倘若李怀素、慕容、顾双城他们也有了连玉的孩子,你也跟他说恭喜吗?"
无烟见他步步向自己逼来,目中凶光纤毫毕现,英俊的脸庞微微扭曲,仿佛她答案不遂他心,他便将她当场杀了,像对待他战场上的敌人那般。
她骤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他是要她心存嫉妒,要她像疯了般向他质问!
他不再爱她,但像娉娉说的,他心里还残余有男人对于征服的执念。
他们也曾深爱过,为何他就不能念在往日旧情份上,放过她?
她不怕他杀她,却惊惧,所有过往,在他心中一丝不剩。若是往日,她会针锋相对,告诉他她嫉妒那些女人,可是,此刻,她不敢,也不愿再欺瞒。她只求在最后的时间,和他好好相处,哪怕他有了孩子。
她缓缓坐到地上,疲惫地闭上眼睛,"我会替六少高兴。其他人便罢,如果是怀素,会替怀素高兴。我不知道你想听什么样的答案,可是,这就是我心里想的。"
她想对他说,她累了,想求他放过她,可是,这话始终说不出口,从她求他救她母亲一刹开始,她已被他看轻,此时此刻若再开口哀求,她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口中说着祝福,心里却在嫉妒,誓言永远离宫、对连捷示好,是看他会不会留你,你对他可真是情深,可是,像你那么把自己当回事的人,谁会爱你?"
耳畔,他冷淡的笑着,她心里绞成一团,身子又突然一轻,她有些错愕的睁开眼睛,碰上的却是眸中浓重的讥诮,他抱着她向床榻走去。
她心中大骇,这时,门外传来娉娉含笑的声音,"爷,您可已歇下,给您取了解酒汤过来。"
霍长安抱着她走到门口,一脚踢开门,"我说过,不必了。门关好,滚下去。今晚谁也不许过来打扰。"
他约莫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对娉娉说话,娉娉脸色惨白,手上一滑,托盘飞快掉到门槛上,顿时一地狼藉,她浑身发抖,颤声道:"侯爷,奴婢不是故意的..."
"关门。"
霍长安眸光已是冷冽如刀,娉娉目光含怨的从无烟脸上擦过,颤抖着手,惊得一下将门从外合上。
屋内,霍长安一言不发,抱着无烟大步走到床榻,将扔了进去,自己开始宽衣。
无烟缩在床角,惊骇地看着他,虽早有觉悟,但当真面对,她却是压抑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若他们之间没有连月,她是毫不犹豫...
可他们之间有连月,现下他和连月更有了孩子,她深深爱着他,如今也是深深恨着他。
可是,她母亲...
本来揪住衣襟的手缓缓松开。她面如死灰的看着他。
霍长安站在床边,也冷冷回看她,眼中好似盛了团雾似的。
终于,他脱靴上床
"既然如此爱惜连月,你为何还要过来?"
"冯太医确诊,消息已然传开,太后召见,另外,她也要去见霭太妃一面,禀报消息,今晚宿在护国寺太妃处。"
他冷淡回着,忽而抬手,袖袍扬动之间,已将烛火打灭。
黑暗中,他翻身向外,低沉的嗓音显得益发萧漠。
"你何必这么害怕,我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昔日情谊你不念,我心里到底还有,不管你我如何,你母亲都是我曾发誓要一生照顾的长辈,这和我此前在李怀素府中和你谈条件不同。你如今此等境况,我若再逼你,便不是个男人。"
"连玉连捷李怀素都以为我非要你的身子不可。可是,魏无烟,这世上吧,真没有谁要非谁不可。比你漂亮的女人是少,但不是没有,我从前便有过,你的身子对我的吸引力真没有那么大,有的不过是执念罢。"
"我霍府守卫再严密,奴仆到底百数,魏贼若要在当中安插三两个内线不是不能,你此处我需待上好些夜晚,遂了他意。今晚,连月不在,再好不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