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发现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快要被颠覆了。
按照他的“专业眼光”来看,安乐填的那张登记表实在是糟糕得无以复加,它应该被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然后在众人的唾弃中被踹进粪池,因为他觉得,那张表简直跟粪池里的东西属于一个性质——肮脏,垃圾,龌蹉,俗不可耐。
他想,如果有人看了这张表还表示愿意和安乐相亲,那么,那个人应该也可以被丢进粪池了。
想当初,欢姐帮安乐填的那张登记表可谓是相亲登记表中的典范之作,如果要出一本叫做《相亲填表大全》的书,那么那张登记表就应该被清晰地印在书的扉页,以供世人膜拜,因为欢姐填写得实在是太好了,短短几百个字,就把安乐形容得如天人一般,最重要的是,全文上下都看不出矫揉造作的意思,让人一看便会觉得,没错,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完美。
可现在的这张表呢,上面描绘的安乐简直和之前所描绘的形象差了十万八千里。
王经理在心中呼喊:以前形容的“温柔贤淑”哪去了?“娇小可人”哪去了?“大家闺秀”哪去了?
完全可以说,从整张登记表上潦草的字迹到粗俗的内容,都统统指向了一件事:填这个表的人绝对是在敷衍。
既然安乐作为当事人都如此敷衍了,王经理当然也没必要多认真地去对待,他只叫人随随便便地把表单照原样登入电脑,之后便不抱有任何希望地等待着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呢?”王经理如是想。
可他想错了,短短几天,询问者就打爆了他的电话,好多“绝配”的新会员纷纷致电打听安乐的详细情况,一个比一个问得仔细。起初他还以为是恶作剧电话,可这样的“恶作剧”反复几次之后,他便发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
一个浑厚的男声在电话那端吼得王经理耳朵生疼:“这个姑娘,我要了!给我安排好,要是没让我跟她相亲,我就跟你急!”
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慢慢从电话从电话里吐出轻柔的句子:“我真的希望能和安乐小姐相亲,她让我找回了创作的灵感……”
一个阴柔的男声支吾了半天,幽幽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如果……如果不能和安乐小姐相亲,人家……人家就退会了……”
“……”
王经理不住地觉得,爱丽丝初入仙境的时候那种惊讶大概都比不上他现在的这种惊愕。
“我想……你们是不是搞错了?”连续接了几个电话之后,王经理终于按捺不住了,他问一个新会员,“难道你不觉得这个叫安乐的,是个怪人吗……”
“不怪不怪!我就喜欢她的坦率!跑了那么多家相亲俱乐部,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敢在自我介绍里说实话的女孩儿,就爱这暴脾气!”那个新来的会员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说着,隔着电话线,王经理都能猜想到那人脸上的表情——必定是喜极而泣。
王经理也喜极而泣了,因为这些怪人让他发现了一条财路。
“原来乱填登记表也可以吸引顾客?!”他拍着脑门儿大声叫好,正考虑要不要把其他女会员的登记表也统一填成这种近乎胡闹的模式,可眼下还有一个难题要处理——那张登记表吸引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除非进行车轮式相亲,否则要在短期内把这一宗宗的相亲安排妥当真的是件大工程。
好在安乐比他想象中要好说话得多,尤其是她身边的小瑛子和婷婷,一听说可以进行车轮式相亲,兴奋得眼珠都要从眼眶中弹出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瑛子摸着下巴一脸坏笑,她勾住婷婷肩膀,贼兮兮地说,“这下我们有好多素材可以收集了……”婷婷也很配合地发出非常猥琐的笑声,这种笑声听得王经理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为什么他总觉得她们轻笑的口吻听起来像极了人口贩子呢?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偷偷把安乐的登记表备份了很多份之后,便开始着手为安乐制定车轮式相亲计划。
周四。
刚把王经理亲自制定好的相亲计划拿到手里,安乐就瞬间五感全失,因为王经理的计划是这么安排的:
本次车轮式相亲从周末开始,预计会持续三周。相亲地点是M路的美食一条街,相亲对象被安排在不同的时间段、不同的小吃店。我们将从包子店开始相亲,后面还有馄饨店,饺子店,面包店,蛋糕店,烧烤店,麻辣烫店,拉面店,米线店,泡菜店……吃完一家是一家,相完一个是一个……
小瑛子和婷婷抱着计划表兴奋得差点没在地上转起七百二十度的圈圈,安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的确,她答应了帮她们找素材,答应了相亲,答应了车轮战,可她没答应要让自己冒着撑死的危险去相亲啊!要在美食一条街相亲一次并不可怕,但后面的七八次都在那里相亲就很可怕了!
“王经理,你这样愚弄消费者的话,我是可以去消协投诉你的。”安乐咬牙切齿地给王经理打了电话,“还是说你其实是美食一条街的托儿,硬要你的会员去那里相亲,以方便你和他们分红?”
王经理忙得昏天暗地,哪还有时间跟她多说,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要解释的事情一次说完:“安乐小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首先,我绝对不是托儿,我就算是要当托儿,我也不会挑美食街那种回扣少的地方吧!其次,我是‘绝配’的经理,我比你专业,我当然知道要怎么安排才算好……上次是你和你的同伴告诉我可以打车轮战的,现在又反过来怪我,这、这不厚道哇!你再想想,你的要求有多苛刻,不但要同时相亲那么多的人,还要带上同伴和什么……什么表哥一起去相亲!我是想给你安排小咖啡店、小饭馆啊,但是那种地方也塞不下你们那么多人呀!”
“表哥?”安乐怔怔地重复。
“对啊!”王经理拍腿大叫,“你不是有两个表哥吗?”
安乐闷哼一声,这才记起她还有左丘晨和许子午这两个“表哥”。
王经理又说:“是你的同伴告诉我她们都会去,顺便还有你的表哥也要前去观摩……所以我的想法就是,要你去小吃店相亲,观摩人群坐一张桌子,你们相亲的两个人坐另一张桌子,这样既可以观摩,又不妨碍相亲,不是吗?”
不是你个头!
安乐差点就吼出来了。
以前她是以耍猴人的形象在和别人相亲,几句简短的俏皮话,几个犀利的眼神,就可以把对方耍得团团转,最后让他们知难而退。可看看现在,她都要变成被耍的猴儿了,车轮式相亲还不够,还要让其他人“观摩”,联想一下动物园里无视游人调戏的猴子就知道,连猴儿都有不愿意被人“观摩”的时候,何况她呢!
安乐很想举手告诉其他人,她不玩了,她想退出,这样下去真的很累。她不愿意被当成猴子,也不愿意让她们看到她的窘境,更不愿意把身边的人全都拖进一个充斥着麻烦的漩涡。她回头看着眉飞色舞地交谈正欢的小瑛子和婷婷,她们两个笑着,闹着,那样开心的笑容着实让人动容。
她对于那种真挚的笑容总是没有招架之力。
“算了。”安乐对电话那头的王经理说,“就按照你安排的来吧,周末,我会准点去美食一条街。”
挂断电话,安乐苦笑,她突然有点怀念欢姐安排的那种十分人性化的相亲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