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左丘晨的冷言冷语很有攻击力,才甩出那么三两句话就让一直像腊肠一般挂在他手臂上的小果仁儿松开了手。
不过可惜的是,那些冷言冷语攻击的时效性太差了,没过十来分钟,小果仁儿那双不安分地手又开始拽上了他的胳膊,拉着他一个劲儿地唠唠叨叨。小果仁儿的问题实在是多得可怕,就差没有问到什么“家里几口人、人均几亩地、地里几头牛”之类的问题了,不过左丘晨的回答永远只有那么几样:
“嗯。”“哦。”“是。”“不是。”“不知道。”
很礼貌的表情,配上很失礼的语言,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揍他。
许子午就是头一个,虽然他的腿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但他还是没敢走得多快,没一会儿就被左丘晨甩到了后面,他看着小果仁儿头上那条甩得越来越欢的马尾,不禁为自己受到的待遇表示愤慨,“为什么所有的风头都被阿晨抢了啊,好像我们是透明的一样,来这里看望老人我们也有份儿的好不好!”他挥舞着拳头,体内的暴力因子在无限生长,“那个什么小果仁儿也真是的,真是没见过这么主动地女生!”
“说白了你就是不满那个小果仁儿没有同样挂在你胳膊上然后对你嘘寒问暖,对吧?”安心戳破他的心思,“你们这些男人啊,虚荣心怎么这么强?”她笑着摇摇头,不由地想起之前左丘晨因为她对赢姐的几句敷衍而闹别扭的事,再看看许子午现在的模样,她也差不多能了结左丘晨当时的心情了。
许子午看了安乐一眼,立刻挺胸收腹头抬高,摆出一副大好男人的架势说道:“我才没有虚荣心,我……我就是觉得这年头女生都太不含蓄了……”他朝前面的小果仁儿和左丘晨努努嘴,“不过说真的啊,我们家的男人都挺洁身自好的,你看那个小果仁儿这样调戏阿晨,阿晨都纹丝不动,坚定不移,俗话说,富贵不能淫……”
“停。”安乐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她叹了口气,幽幽看向许子午,“别说了,再说下去我都要替你的语文老师哭泣了……你还真是什么句子都可以往这里用……”
“唔?”许子午还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脑袋了。
后面的两个人加紧了步子,四个人一起到达一栋红瓦楼房面前,楼房外面有一片作为活动区域的小花园,穿过小花园再越过一道宽敞的大门,四人总算来到了敬老院的核心部分。
“这就是老人们居住的地方。”小果仁儿向他们几个介绍道。
这栋楼房只是敬老院诸多楼房中的一栋,其他几栋的基本布置也都一模一样,一、二、三楼都是老年人的房间,四楼以上居住的是敬老院的护理员以及管理者。和许多敬老院的安排差不多,低层住的大多是身体部分瘫痪或者是全部瘫痪的老年人,较高的楼层则住着行动便利的老人。中间的大厅是室内活动地点,靠墙陈设着几套桌椅,临近大门的地方还有摆得跟超市购物车差不多的轮椅,几盆枝繁叶茂的植物在墙角肆意地生长着,好像在用它们的生命力宣传着这家敬老院设备之齐全。
听着小果仁儿的介绍,许子午更加激动了,“我发誓我一定要住进来!”他握紧双拳,满脸亢奋。
小果仁儿斜觑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如果你有一大笔钱,你现在就可以办理入住手续。”
“啊?”许子午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那要多少钱?”
小果仁儿微微一笑,报出了一个让他差点昏死过去的数字。
“开、开玩笑的吧……”许子午扳着手指数着那个数字的个十百千万,恍惚觉得自己有点儿晕,“按照这种价钱住上几年,那都够买一套房子的了……”
小果仁儿点点头,并不否认这一假设。
安乐也明白了,为什么外面的广场和休闲设施会如此之空,那样的价位,还真的不是一般人支付得起的。
不过高价并不意味着没有人住进来,朝周围看看,还是可以看到有那么几个老人以一种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真的睡着了的姿态坐在大厅的摇摇椅上,也有几个老人玩某种安乐从来没见过的纸牌。
小果仁儿笑眯眯地问左丘晨:“晨哥哥,你要不要先去跟老人们互动一下呢?”
左丘晨回头扫了一眼许子午,那意思显然是想要让他这个一心要住进来的家伙拿主意。
许子午“咕噜”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后带着安乐走到那几个在玩牌的老人旁边。
玩牌的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太,那几双抓着画有奇怪图文纸牌的手长满了老年斑,脸上的皱纹仿佛是雕刻上去的一般,一双双挂着厚重眼袋的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的牌,锁紧的眉头似乎在控诉自己的牌如何如何的不好……
“阿婆……不对,奶奶……也不对,美女……”许子午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开场白了,他脑袋里储备的和异性搭腔的知识都是仅限于5-40岁的,可面前这些已经完全超出范围了。
“这个是王婆婆。”小果仁儿挑了离许子午最近的一个阿婆作介绍。
“哦……王婆婆啊!”许子午决定就拿她作为突破口了,他忙地跟这位王婆婆寒暄起来,“您……贵庚啊……身体可好啊……家里孩子多大了啊……几代同堂啊……这个好玩嘛……”他一个自言自语了有四五分钟,从年龄、家庭、子孙、历史一直扯到她对祖国现在的发展有什么看法上面,但是这位王婆婆始终是一语不发,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牌。
“你是不是哪个步骤出了问题?”安乐凑过去问,“是不是不该一开始就问年龄来着,女人的年龄不是秘密吗?”
“我的妈啊,要是这位阿婆再年轻五十岁,她的年龄才可以算得上是秘密好不好?”许子午朝安乐挤眉弄眼了一阵,又调头问小果仁儿,“哎,这个王婆婆不会是耳背吧?”
他话音刚落,王婆婆的头就唰地转了过来,她开口便骂:“小王八蛋,你才是耳背!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没几个好东西……居然还说老婆子我耳背,真是混账透顶啊……你们这些个人,都瞧不起我们这些个老头子、老太太,都嫌我们没什么用了,说我们聋,说我们瞎……我告诉你们,你们也要老的,你们也有这一天,你们也会聋!也会瞎……”
许子午好长时间都没被人这么痛斥了,突然挨这么一下,竟觉得身心舒爽,他笑嘻嘻地对王婆婆赔礼道歉:“对不起啊王婆婆,我不是故意冒犯您的……我、我们当然也不会瞧不起您,您看,我们这不是来看望你们了吗……嘿嘿……”
王婆婆痛骂一番,心里也舒畅了,她呼了口气,看着许子午说:“哎,这人老了,话就多了,小伙子哟,刚才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啊……”她放下手里的牌,看了旁边的几位老姐妹一眼,长叹了口气,“我就是想到了我儿子哇,狼心狗肺的东西,赚多了钱,就瞧不起我了,花那么多钱把我扔在这么个地方,真不是人啊……”
“啊?”许子午摸着脑袋嘟囔着,“您还不想住,我巴不得住进来……”
“瞎说什么呐……”王婆婆看了他一眼,眼泪差点儿就下来了,“这里吃得好住得好,就是很久没得人气儿,跟关在牢房里有什么区别咯……过年了也没来接我们,别说接了,就连看都不来看……白眼狼啊……”
安乐心里暗叫不好,眼下这话题怎么越来越伤感了来着,亏了她储备了那么多喜庆的东西,这下怎么就越跑越偏了?她估计再这么下去老人家待会儿一难过,一激动,没准儿就歇菜了!必须换话题,必须说点别的什么,或者做点别的什么。
左丘晨跟她倒是挺心灵相通的,他踹了许子午一脚,提醒道:“换话题,否则出了人命你一个人善后。”
许子午被他说得一怔,仔细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他再次摆出笑脸,对王婆婆和周围几位婆婆说道:“婆婆们啊,今天咱们就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了,我们来玩点高兴的!比如……比如……”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想着,却怎么也没办法从自己的脑袋里搬出什么适合老年人的东西,他向安乐求助,“乐乐,之前你不是准备得很充分吗?快点支点招儿啊!”
安乐也是一怔,她小声地答道:“开什么玩笑,我准备的都是理论知识喂……”
许子午大手一摆:“无所谓了,理论知识也可以,本人的特长就是把理论知识无限实践化……”
“好吧……”安乐瘪瘪嘴,“你不是会跳舞吗?那你应该也会扭秧歌吧?老年人似乎都喜欢这个……”
“呃……”许子午瞬间石化了,他跳舞跳得很好的确没错,但那种舞蹈指的是华尔兹、恰恰之类的,至于秧歌,他完全不记得他有学过。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电影里、电视里总是放过一些扭秧歌的动作的,实在不行就现编呗!他摘下自己的长围巾握在手里,勉强挤出一副开心的表情对王婆婆说,“王婆婆啊,我就来给您扭个秧歌,怎么样?”说罢,他还真的扭了起来。
当个里得当个里得当个里得当当……
他哼着不着调秧歌曲,扭着找不到节奏的步子,还眉飞色舞地把那条围巾甩来甩去,差点没打到旁边的人。
王婆婆一看左丘晨和安乐都躲到她身边来了,连忙问他们:“这是啥啊……”
这问题真的难倒了安乐,她咧着嘴,哭笑不得地看着一个人跳得很带劲儿的许子午:“这可能是抽风舞,也可能是抽筋舞……”
左丘晨笑笑,说:“这啥都有可能是,反正肯定不是什么秧歌就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