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川阁中论生死(三 )
入夜,两个人就在长川阁的园子里转悠。祝东风白天听到她的名字才晓得她原来是个姑娘。这时,也不好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拉着她,只能让她跟在身后。
洛浦烟初到江南,眼见光影下的姹紫嫣红雕梁画栋,有些迷蒙,心中好不好奇。等到她回过神,却已经不见了祝东风的踪影。其实这个园子摆的是五行阵,祝东风深知其祸,小心翼翼提着心神算着阵法,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洛浦烟叫又不敢叫,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在园子里走来走去,走到一处阁楼下,听得里面有丝竹之声,一个慵懒的声音道:“都下去吧,没意思。”
本是极平常的话,听来却阵阵寒气刺骨,洛浦烟立刻清醒了过来。“阁主,等抓到那个‘铁笔讼师’,阁主就有的玩了。”
洛浦烟误打误撞,竟到了长川阁阁主的小楼下。
“哼,这世上还有硬骨头吗?人啊,情与利二字,情让人昏利让人蠢,那个祝东风又能撑几时呢,你瞧他骂人骂得顺溜,总还是怕死的,怕死的人嘛,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干,你瞧那些每日活都活不下去的人,情和利都不要了,有什么意思呢,活着这么难,死了算了。”
那人语气温文,话却句句凶险,洛浦烟窝着一肚子火,也没细想,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用指甲刻了几个字,裹了块石头,朝那窗户扔了过去。甫一扔完,刚要运起“云游步”跑,眼前一花,一个人影直逼面门,十指如爪,猛地抓起她衣襟将她扔入房中。
洛浦烟轻巧落在房中,抬眼一看,一个细长狐狸眼、白袍子乌发的中年人横卧在贵妃床上,想来此人定是古泽了。古泽身边立着一个蓝衣的高个儿,弓着身子,正是那蓝石。
古泽懒散地躺着,两指间捏着的正是那片写了字的叶子。“原来是这么个小东西在外头偷听啊,嗯,‘既非生,何言死’?有些意思。”
洛浦烟心里定定神,道:“我说错了吗?”
“嗯?”古泽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竟有胆子反问自己,顿时来了兴趣,“好大胆子!你可知进了此门,你的生死就不由你自己了。你这小子有些意思,说说你叫什么名字,许我还能记上你一天,也算是个玩乐。”
“好,你听好了,不杀门,洛浦烟。”洛浦烟被激出几分狂气来,话说得字字响亮。
“不杀门?”古泽的眼中射出几分光亮,“这么多年了,竟然还没死绝。说说,还剩几个人。”
洛浦烟闻言大怒,抽出烧火棍挺身而上,道:“便是我一个又如何?”洛浦烟初生牛犊不怕虎,她剑上少年锐气蓬勃而出,而那古泽招式老到诡异中带着几分地府的死气,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古泽手中并无兵器,洛浦烟却总感觉到穴道被一些尖锐的带着凉气的物件划过,继而就是小的口子流出些细的血丝,倒也感觉不到疼痛,就是诡异非常,且每招都使不完全便被截杀。洛浦烟心下恼火,手下招式竟也多了几分狠辣,不杀剑法本意在以君子之心骗过小人之意,谁知古泽竟清楚洛浦烟下一招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洛浦烟杀杀不得,不杀气不平,一手剑法耍得四不像,心里越是着急,手底下越是慌乱,不一会儿,穴道被制住,整个人软倒在地。
祝东风被抓进屋子的时候,只见得洛浦烟蜷缩在地,身上细细的血丝渗到纯羊毛的毯子里,氤氲开来。
“古泽,你竟对一个小丫头下、下此等毒手。”
“不杀门的,出去也是被旁人杀了,死在我这有什么妨碍。”古泽招人过去,细细洗着指甲里的血。
“你……既已知她是不杀门的,当讲些……讲些情面。”
古泽斜眼看他,笑:“你倒知道得不少,也是,笔杆子骗人钱财,靠的就是挖别人的秘辛。那你也当知道我古泽素来讲些什么,不讲些什么。”
“她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
“入了江湖,就得守规矩,看来我得好好教教她。”古泽玩味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
“蓝石,明日你便传话下去,说我长川阁拿出万两黄金,摆擂选贤能。杀一人得一金,谁活到最后谁就是我长川阁右使,这些金子也自然归他。”
祝东风心中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古泽抬眼看了祝东风一眼,叹了口气,颇有些失望道:“祝东风,我还料你是个有趣的,能当我的半个知己呢。你道我为何百般纵容你在江湖胡闹,你以为就凭着一点小小轻功你就能从各大门派间的追捕中逃出来,我不过是看你能把天下门派都骂出些个不干不净,看那些人急着猫儿盖屎有趣罢了,你以为你真还能代表江湖公义了?笑话,你当江湖上的公义是谁定的,天?还是这个不杀人的不杀门?算了,别骗自己了,你们走吧,回去把这个丫头养好喽,我还等着好好调教她这生在江湖不由己的规矩呢。”
祝东风被古泽的话噎住,心中冷笑,诚然,被那些东西引来的不过都是些败类罢了,少几个算几个,也算是好事一桩。不过听到古泽放他们走,心中还是打起了鼓,就这么让他们走?他到底意欲何为?他甩甩头,洛浦烟已经痛得半晕过去,他也顾不得这些,带着洛浦烟从窗里跳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黑黢黢的树影里。
古泽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淡淡笑了,不杀是吗?他曾也相信,最终也只不过是天真罢了,江湖本就是个杀人的地方,你不杀,旁人就要杀你,快意江湖也罢替天行道也罢,无处不杀,无处不杀的痛快酣畅,如此,顺天罢了,何苦逆着让自己不舒服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