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谁?”
杜慧娘有些惊讶的看着水心,眼神戒备的同时却又有着丝难掩的激动,
水心这个丫头的年纪看上去不过刚刚二十岁出头,以她的年纪来看实在是太过年轻。
事发时她顶多两、三岁,还是个奶娃娃,根本不可能会清楚当年的那些事。
况且,凡是牵涉到“那件事”的当事人,也全都早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被时间和人们给渐渐淡忘在脑后。
只有自己这个“亡魂之人”还孤零零的遗在世上,隐姓埋名,苟延残喘……
可是,还是很奇怪。
她这样的年纪,却对当年的事知之甚详,甚至提到的某些细节更是知情者不会超过三个人的极为琐碎的“小秘密”。
她到底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事的?
杜慧娘想问,却一再的在心底告诫着自己:不能急,千万不能急!
看着杜慧娘的表情,水心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对自己的来历产生了兴趣。
“让我想想啊,我该怎么说。”
眸子微垂,水心低头望着地面,脑中盘算着该如何解释。
毕竟她怎么说也是外人,当年之事也是断断续续从四哥睿王口中听说的,并且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事是四哥与师父两个人交谈,她躲在一旁装睡偷听到的。
幸亏方大婶情绪激动没有再细究,否则自己一定露出马脚。
水心低头想事,却没有留意到杜慧娘的举动。
她虽然聪明,却毕竟只是名商人,与跟在父兄身边经历过生死战场的杜慧娘不同,精明有余却心慈手软,对人的防备心不够。
仅仅只是那么一瞬间的疏忽,目光从对方身上移了开来,就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被不知什么时候悄然绕到她身后的杜慧娘从背后勒住脖子,一把小巧的薄刃短刀打横停在她的面前。
森寒的刀刃反射着寒光映在水心脸上,惹来她一阵轻颤。
“嘿,嘿嘿——有话好说。”水心干笑着,浑身放松,不敢轻举妄动。
她很清楚传说中“杜三娘”的那副烈火脾气,为了自己的脖子和小命着想,自己还是乖乖的比较好。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杜慧娘勒着水心的脖子,手臂渐渐收紧。
“没有派,我自己无意间溜达过来的。”水心诚实以告。
“少废话,说实话!”显然杜慧娘根本就不信所谓的“无意间自己溜达”的这套说辞。
“真……真是实话。”水心有些呼吸困难,说话断断续续。
“哼!”冷哼一声,杜慧娘手臂继续用力,“无意间溜达就能正好溜达到我这,还能一口气说出当年不为人知的秘密?水丫头,你倒是能耐不小呀。”
“哈……哈哈……好……好说。”被勒的都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水心这丫头还有闲心在那耍嘴皮子。
看着她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杜慧娘恨得牙根直痒痒,真想干脆直接把这死丫头给勒死算了,免得留在人世间为祸人间,祸害世人。
说句实话,她是打心底不愿意伤害水心。
这丫头奸诈,狡猾,无耻,脸皮厚,却又不失真性情,她是打从心眼里喜欢着水心。
如果不是为了问出事情的真相,她也不愿意如此对待水心,威胁着她。
可是谁想,这丫头的一张大嘴巴,吧啦吧啦的动起来没完,从南说到北,从天说到地,从活人说到死人……就是完全的不说正事。硬生生的要把听话的人给急死、气死……
拿她没辙,杜慧娘偷偷的将手臂放松了些,让水心能够呼吸,又再追问道:“那你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水心大口的呼吸着空气,脑袋里还有些昏沉沉的,听见杜慧娘的问话马上下意识开口,迷迷糊糊的回答道:“我四哥,你侄子那里。”
“侄子?”杜慧娘有些莫名其妙的重复了一遍,遂才想明白这关系,马上表情一变,透着股阴冷,手臂又再用力,“不可能!!宇儿早就不在这世上了!他早已经埋骨北疆,再也不会回来了……”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死了……全死了……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方……方大婶……咳……咳咳……放松,放松些……我要……”听见哭声,水心再也无法保持放松,赶忙的用手拍着杜慧娘的手臂,提醒着她,她的怀里可还勒着一个呢。
她哭倒是不要紧,可就是别一时用力过猛把自己给勒死,那自己可就委屈大喽。
拍一拍,没反应……再拍,还是没反应……
水心拼命的吸着气,想也不想的干脆放声大叫,“慕容白!——救命啊——”
刺耳的尖叫声穿过房门朝外传去,这还是水心活了二十四年,第一次这么卖力气的尖叫,也是她叫的最像女人的一次。
没过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撞开,方大叔与慕容白并肩走了进来。
慕容白还是见惯的一脸冰冷,看不出情绪。可是那方大叔此时却满脸的泪痕,衣衫凌乱,看不出是喜极而泣,还是受了欺负而悲痛欲绝。
两人进到房来定睛观瞧,在看到水心与杜慧娘两人的动作之后全都一愣,慕容白的眼神瞬间又冷了几分,而方大叔却一脸的错愕。
“慧娘,快放手!”眼看着水心的小脸已经开始发紫,而自家妻子却还是不管不顾的落着泪死勒,方大叔赶忙的走了过去,想要分开二人。
可是,他却扑了个空。
他刚迈出去两步,距离自己还有三四步之遥的水心二人就忽然自自己的面前消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与“慧娘”身影极其相似的人影朝着自己撞来。
张臂,接人,撞击,倒地,疼……
等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部发生之后,看着抱着水心站在一旁,正帮她在顺气的慕容白,方大叔才终于弄明白刚才那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时也对为了救水心而把别人家的老婆给随便丢飞的慕容白,丢过去一个大大的大白眼。
仔细的检查着妻子,见她只是不明原因的一直在流泪之外并没有什么大碍,方大叔才缓了缓脸色,松了口气,望着此刻已经缓过气来的水心,没好气的道:“我说水丫头,你家那位也太狠了点吧?就这么把别人家的媳妇给摔飞到半空中?”
“咳……我说方大叔……”水心的喉咙有些沙哑,也回瞪着他,同样没什么好气的开口,“要不把我跟方大婶换换?我倒是不介意飞一次,反正比被人勒着脖子差点没气了强。”
“哈,哈哈……当我没说,没说。”看到水心此刻的狼狈,方大叔就算心疼妻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摸着脑袋装傻,不敢再追究。
接过慕容白从一旁端来的水一口灌下,水心看着还在默默流泪的方大婶暗暗叹了口气。
心知她此刻已经乱了心神,不光是在哭表姐叶皇后一族的遭遇,也是在哭杜家满门忠烈却落得个“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更是在哭那葬身他乡的皇长子“宇儿”,还有她自己……
明白她是苦于多年的心结无处发泄,平日里还要装作没事的样子,未免夫婿的担心。此番触景生情,就再也控制不住二十几年来内心的悲伤。
伤痛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抽抽鼻子,水心的鼻尖也有些泛酸,可是却也清楚,现在不是该哭的时候。
对着身旁一语不发却浑身散发出森寒之气的慕容白眨眨眼,安抚着他的怒火,水心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方大婶夫妇面前。
缓缓的蹲下身子,与仍在呆呆落泪的方大婶平视,直视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的说道:
“皇长子萧靖宇,大魏神武九年出生,殇于神武廿一年。作为质子送与北临国途中,偶遇山崩不幸薨于北疆苦寒之地,随行随侍之人数次苦寻,皆无果。”
许是水心话中的某些词触动了杜慧娘的心,让她原本无神的双眸慢慢的恢复了些许神采,回望着水心。
水心见状,终于是安下心来,缓缓探手进怀中,掏出一小块通体乌黑,似是什么东西的一角碎片来。
只那块碎片呈不规则状,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可是唯有一角,上面却沾着一点红,就像是极黑的墨汁中被人滴入一滴艳红的鲜血。
杜慧娘原本略显呆滞的眸子的在见到那点红时,忽然瞬间睁大,一把把那块东西抢进手中,来回的反复观瞧。
她的身后,满头雾水一直摸不到头脑的方大叔此时也是面露激动,虎目中蓄着泪水,黝黑的大手微微颤抖,用力的抱紧妻子。
“方大婶。”水心见到他们夫妻二人的表情,嘴角微翘,“你刚才不是一直问我,我到底是从谁那里听说的,又是谁派我来寻你们的?
如果此时此刻我再告诉你一次,这东西的主人本也是‘亡魂之人’并且尚在人间。告诉我那些事,和让我来找寻你们的都是他的话,你们可愿意信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