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弗虽然一贯认为自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对于身世来历这些乌七八糟的一概不理一概不问。
但有时候又止不住地去想象他们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虽然他从未跟自己说过关于自己身世的任何事情,就连自己挂牌娘亲都很少提及。
可他曾说过那是他的旧主,这不免让人怀疑他所讲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甚至阿弗还觉得他似乎总有一种故意要隐瞒自己真相的意思。
今天故意激怒他说出什么,可万俟代战的眼神变幻莫测,从最初的掠起点点惊波到最后的一切复而归于平静,几乎就在一刹那间。
阿弗已经知道自己恐怕是无法再从他这里套出什么来了,他已经得知自己的心思,所以才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收敛起自己的全部思绪。
可是,刚才那一番话似乎如一把重锤般击打在他的心坎上,他的震惊、迟疑、躲闪....所以至少自己猜对一半了。
阿弗放下手,复而盘着腿,笑吟吟地看着缄默无言的他,道:“我还好奇,你们拿我又能用来做什么?我不过还是个孩子,他们就算是再怎么争夺也不关我的事,我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或者是什么和璧隋珠。”
忽而可怜兮兮地说道:“甚至我还是个生病的人,有时候就是走几段路都要累得气喘吁吁,每天的汤药绵绵不断,有时候就算是跟你说上几句后都要累得精力不济。”
“这样的我究竟还能做什么,能被他利用过去做什么,又能被你们拿去做什么?”
他脸色紧紧地绷紧,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始终攥着拳心,道:“不管你如何诡辩,我都不会再任由你继续这般任意妄为。我既然要替你母亲守护你,就一定不能让你出事。”
阿弗笑了笑,捻动着袖口上的纹饰,神情悲伤,语气渐渐减弱,道:“你说,我娘要是知道我如今活成这个样子,她还会把我托付给你吗?”
会吗?万俟代战并不知道。
他连她的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见过,当年只是那个女官说的那一大堆疯疯癫癫的话语,他才知道她没死,竟然还生了个孩子。
而她既然那么想着护住这个孩子,那他就帮她护住她好了。
如果她知道是自己代替她守护,又会作何感想?
房间里似乎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阿弗听到他那沉重的鼻音,呼吸声,在这屋子内渐渐弹起,像一滴水珠子融入大海,掉落了,便一直往下沉淀。
他眼眸沉沉,似乎也随着那滴水珠子沉入海底。
在阿弗的凝视下,他的嘴唇翕动,道:“你生而带谶言。”
谶言,在阿弗眼底不过是方士或者巫师捏造的预示吉凶的隐语。
“是什么样的谶言,说来听听。”阿弗收起了笑意,面冷如霜,语气冷淡。
万俟代战正欲开口,忽然门外不时地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
听着那细碎的脚步声,阿弗紧绷的一颗心陡然松下,“宁怀瑾来了,你走吧!”
他皱紧了眉,道:“今日不是恰当时机,待来日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坦诚交待。你听我的,赶紧离开。”
话落,便快步走到窗外,开了窗户本欲翻身一跃。
阿弗冲着他的背影说道:“我说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至少在完成那件事前绝不会离开,就算你说的定安王包藏祸心,我也会尽量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的存在。”
不知道他听没听清,只在话落的时候便消失在二楼窗棂前。
阿弗走上前去,窗棂前落下一包糖渍蜜饯。
阿弗拿起蜜饯袋子,打开封口,拾起一颗含在嘴里。
真的很甜.....
嘴角不经意间地扯出点点浅浅笑意。
看着楼下的街道上被人洒了一遍又一遍的水,因为昨日那海贼便是在那里被刺中腹部,最终是死是活无人得知。
今日他们洒水是为了洗掉昨日那沾了一地的血迹,洗去地面的污秽。
宁怀瑾开门而入,便瞅见阿弗又站在窗户前,看着楼下,如一尊精雕细琢的玉色瓷器,可模样却始终呆呆木木的,毫无生机。
“你又看什么了?”语气有点担心。
“下面挺热闹的。”
宁怀瑾走上前去,昨日的喧嚣已经尘埃落定,恢复了往日的喧哗熙攘。
商铺里挂出彩绸,红灯,锣鼓喧天,庆祝佳节,更是庆贺昨日那伙为非作歹的海贼被擒拿归案。
“是挺热闹的,要腊八了。”
阿弗喃喃,“我想吃腊八粥。”
“好,等明天,我今天还有要事要办。”她走到妆台前,翻箱倒柜的不知在找些什么。
“现在就要吃怎么办?”
“好,再等一下,等我忙完了有空了便带你去吃。”
阿弗垂眸,拾起一颗一颗的蜜饯含在嘴里,呢喃不清地哀怨道:“哎!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欺负我,欺负我啊!!!”
......
......
为了赶在年尾的步伐里吃上腊八粥,住上属于自己的院子,过上一个安稳的年,宁怀瑾看好了一间两进院落,坐落了会舫街上一所正往外租借的院子,拿好了各式文书便带着阿弗兴高采烈地来到此处看房子。
“会舫街居住的都是些平头小百姓,周边的住户家世普通,从事的生计也不复杂,大多都是些普通老实的读书人。”
阿弗听此一言,特别怀疑她是否有种被孟母上身的既视感,不然为何没给她寻一个烟火袅袅的栖息地。
“除此之外,你想要的可以有树的院子里面都有,不过不大,也就一亩三分地,不过我想你也就是想没事挖个土玩玩,不需要多大。”
阿弗横眼睨了过去。
挖土?
这是什么混账话?
宁怀瑾抱着手,笑看着她道:“至于出门左转是小吃街,右转是戏台子,这个你就就不要多想了,这里左转便是书院,右转便是书屋,不过你倒是可以多走两个街道,倒是可以去看看城中最繁华的永贞道。”
“永贞道上再过去五十米左右便有府衙,卫所,想来治安会比较好,这也是我选择这处房子的原因。”
阿弗看着这四周行走过去的都是穿戴一丝不苟,严谨认真的读书人,忽然有点担忧宁怀瑾是不是有送自己去学堂的想法。
宁怀瑾看着长时间缄默无言的阿弗询问,“问你呢,这院子好不好?如果不好我们再换下一家看看。”
还要走?阿弗立即点头,“好,就它了,不用再挑下去了。”她们先前已经走了三四家,看了这么多家院落,都有一些小小的瑕疵,可任何东西都找不出十全十美的,又何况这还是一方小小的院子。
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宁怀瑾挑屋子的态度真的有种要长期住下的样子,可越是细心认真越是莫名地让她感到心虚。
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脱身离开,可要怎样才能把伤害值降到最低?
宁怀瑾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就去跟房东商讨一下便将这事定下来了。”
阿弗看着她心情雀跃欢快地走开,如今这事已经成了定局。
转身看着这所空荡荡的院子,虽然跟自己想象的有很多的出入,她想象中的小吃街,戏台子,灯红酒绿,车水马龙。
想象着花姐儿倚在廊边轻柔蜜意地浅唱低吟,巷道口哗啦啦一行人冲过去,劈头盖脸地对着另一人拳打脚踢,最后趾高气昂地离开,走街串巷的买糖人哄着不知事的小儿掏钱买糖人,小孩儿,老人,春夏秋冬,阴晴圆缺,芸芸众生相.....
还有牵着八公在树下埋着记忆的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