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掌心很大,却很冰冷,明明有几层衣裳隔着,触到肌肤却还能感知到那层微凉。
指尖有略微的薄茧,摩挲着肌肤起了片刻战栗。
手臂却很有力,将她稳稳托在手臂上,没有很用力地拢着,但又能保证不会使自己摔下去。
阿弗心下微怔,血液渐渐颤抖起来,一丝无措一丝恐惧险些将自己湮没。
什么时候,他竟然悄无声息地进了自己身前?
却浑然不知。
还未从轻颤中回过神来,便听到耳后有人的呼吸声,带着低沉的嗓音。
朴拙抱素,深沉幽远,如埙如琴,“看得见吧?”
阿弗没敢回,全身几近僵直,虽被高高地托举在臂弯上,背脊却始终僵硬地挺直着,不敢依偎下来。
贺兰毅手往上拖了拖,见这孩子没说话,皱了一下眉,“还没看见么?”
阿弗攥起拳头,忽地轻轻松开,轻轻地启唇道:“....看见了。”
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忽然开口说话,嗓子也有些轻微的沙哑。
阿弗没说话,他也没再问些什么,可周遭的空气却快要被凝滞了一般,就连被他托举着,都能感觉到冰冷的手臂掌心都在渐渐回温。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站得过高的因素,心跳加快,阿弗觉得两颊都有些微热。
他这是想干什么?
想下来,便不安地扭动着手。
贺兰毅道:“是不好看么?”一面说着一面收回手臂,正面凝视着阿弗问。
阿弗一顿,看着这张忽然凑过来的脸,哑然。
这样明晃晃地看着自己,而且眼神清澈见底,竟让人看不到任何杂念,也不好说是自己害怕他的?
这样的直视还真是让人觉得怪毛骨悚然。
不过......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弗被这瞧着瞧着近乎发愣的目光凝视着有些不舒服,扭头看着那些在众人眼底有如神祗的字迹,故意说道:“还没有我师傅厉害呢!什么七字谜啊,不就是秀字而已,故弄玄虚。”
前头有人转了过来,待看到是一个还被抱在怀中的小娃娃说的这话时,皱了一下眉,朝着贺兰毅嚷嚷,“喂,管教好你家孩子,什么话也敢乱说。”
又有人道:“这可是前首辅蔺峥蔺老太爷写下来的,不说这字谜难解,单单这手字,就是多少读书人苦练多少年也无法企及的。”
“你这孩子说话仔细着点,大人也别太纵着他,小心祸从口出。”
贺兰毅皱了一下眉,表情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对着无辜遭袭的敌意也很不悦。
还有,这孩子......
阿弗快速地往望四周睃了一眼,终于是看到了那个迟来的人提袍快步跑了过来。
虽被十几双眼睛不坏好意地瞪着,但她神情平静地说道:“我师傅他饱读诗书,又有秀才声名。除此之外,我师傅会做木工,又会赚钱,长得有如白鹤少年清新俊逸,待人温和良善,又有逸群之才。在我眼底当然是最厉害的。”
“你师傅谁啊?”一声骤响。
一锦衣华服的贵公子颇觉好笑,摇摇摆摆地荡出人群外。
这锦衣公子哥儿本是府城中某个家世显赫,专啃老本就可养活好几代子嗣的纨绔,前头听说了这寒山馆有奇观,便同一群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到此一游。
对于墙壁上的字谜,他们自然是不懂,但也得附和一下周边这群酸腐读书人的心思。
朝阿弗身后那人瞍了一眼,“这便是你师傅?”
确实衣着不凡,气势不输,莫不是哪家公子哥,怎地自己从未见过?要不便是庶出的,或者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贺兰毅却神色平静,除了在沉思外,好似别人看他的目光从不注意。
阿弗往周遭睃了一眼,终于是瞧见那人疾步而来。指着他道:“那才是我师傅孙伽,字少观。”
话落,无数人的视线都朝他睃了过去,却在上下打量着那奔来的人青衫简朴,神色焦灼。
哈哈打趣,“原来是孙少观,哎,孙伽啊,有些日子没瞧见,还以为他去私塾给人当教书先生了呢?”
有人撇嘴,“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孙伽,连名字也俗气。”
对于寒门学子,众人难免互相瞧不上。就算是文人之间,相轻早成一种惯例。
更何况,自从他父母死后,克父克母的名声就忽然甚嚣尘上。
而前程,不过是靠着家世和钱财铺垫就的。
孙伽迎面而来,对他们那些话也置若罔闻,可独独对着阿弗皱眉,见他被另外一陌生人抱在怀中,更是有些不满,可瞧着阿弗撇嘴置气的小模样,便问道:“怎么了?”
阿弗指着那群人道:“他们说你坏话,还说你名字俗气。”
“那又如何,不管发生什么,这就是我的名字。我爹当年也是请算命先生给我批命,他说我六亲缘薄,要取“伽”字为名,这样才会有人不断来到我的生活中,如今不就应验了?”
他全程都是轻抚着阿弗的头,嘴角撅笑,对旁人熟视无睹。
这是哪个算命先生胡说八道啊?阿弗没去深思,噙嘴一笑,道:“师傅,您瞧墙上那些字是不是很好笑?”
孙伽还在纠结抱着阿弗的人是谁,忽听阿弗这一问,便扭头去看,不过一眼,便笑了出来,七个相同的“长”字风骨绰约,确实不愧为国之大儒之手。
“长长长......这不是挺像你于纸上练字,一个字还连着写好几遍么?”
“我就知道你也这样想,真搞不懂这群大人,还以为是什么字谜。那老家伙纯粹就是耍人玩。”
孙伽眉心微皱,捏了捏阿弗脸颊,“再怎样,也不可以这样说老人家,他可是当代大儒。”
“那师傅你喜欢么?像这群人一样追捧一个名士的那种喜欢。”
“这是一个有着一颗顽心的老人,谁不喜欢。”
“我就不喜。老谋深算的,谁知道他写这些想干啥呀!”
“哈哈哈......”
周围人:“......”你们师徒可够了,当我们火冒三丈只是摆设不成。
贺兰毅皱一皱眉头,对着这种亲昵镜头,也莫名不喜。被当空气忽视了,更是不喜。
手下拢了拢,用力了半分,再用力,再收紧,眉目严肃地看着来人。
阿弗皱了下眉头,早就想要从他的怀里出来,朝孙伽伸手。
孙伽总感觉到那人身上有一股隐而不发的寒意。
开始是不敢轻易将阿弗要回来,怕触怒了他,现在是不得不把阿弗要回来,因为这人似乎已经生气了。
“阿弗,过来。”
虽然是对着阿弗说话,可目光里却迎向了那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