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们都被拉了出来,一个个的都皱着眉,不解地趴在栏杆往下望:“师兄,那个私生子真的是个奇怪的和尚。”
“你们以后不要理他,不准跟他说话。”他一个一个吩咐道:“也不准把这事说出去,便连他的存在你们都要假装不知道。”
“为什么啊?”
“没那么多为什么?听话就是了。”
小和尚有些问难,跟佛经里讲的那些话一样,真是让人晦涩难懂。
“可是他一个人,若连我们都不去找他玩了,谁还会跟他玩。”
小和尚说到这忽地一顿,目光落在依在影壁下的一素色衣衫的妇人身上:“这位夫人......”
莫不是便是那个私生子的娘亲?
小和尚目光瞬间便快读地捕捉了过去。
较大的那和尚知道她有眼疾便跑去扶她:“您不是住在那里的夫人......您这是在这里做什么?”
她扶着门摇头,瞳孔垂下,身形有些狼狈,转过身边逃离当场。
身边的荀兰扶着她,小心翼翼地牵着:“夫人,您看不到,做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我看不到了,至少还能听听她的声音。”
......
......
自从纳生禅师的私生子传言“莫名其妙”地传出去后,寺庙里的人纷纷对他后脑勺侧目而去,待他发现真相时早已为时已晚。
谣言便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滚哪轧哪,擦不干也洗不掉。
“让你胡说八道。”
“让你败坏我名声。”
“你是生怕世上的人不知道你躲我这里?”
“还是乐不得戚淳现在就把你抓回去?”
“我要是还不知道,你是不是还打算明日便在外面散布我三妻四妾,欠下一屁股桃花债了?”
阿弗左躲右闪,堪堪地从某人的佛尘下逃出了生天。
抱着手,嘶嘶地喘着:“你有必要吗?我还是个孩子。”手背疼得厉害,没成想他还真朝自己下狠手。
纳生呵地冷笑了一声,“孩子?即便是罪恶滔天的恶魔也曾经是天真无邪的小孩,犯错的人总有无数的理由会犯错,或许值得同情,但不代表可以被原谅。”
“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
那戚淳便是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多大的份量便肆意妄为,言论的荼毒让人窒息,是最厉害且无声的伤人利器。
一道凌厉的风从面上扑来。
阿弗猝不及防地倒退到了影壁后,身后是高墙,身前是穿着袈裟,假装慈悲心肠的和尚,逃无可逃,退步可退。
“爹,您就这般不讲情面。”
“你还有胆子胡说八道,我今天还真就抽死你算了。”
身后一大群和尚急急忙忙地涌上来,将纳生裹在腋下便往外拉。
“禅师消消气消消气,不要跟一个孩子置闲气。”
“他还小不懂事,多教育教育便好了,夹枪带棒的影响多不好。”
“禅师,虎毒不食子啊!”
“别胡说八道,她真不知是我儿子。”
阿弗被关禁闭,待在小阁楼里发呆,日日对着层层叠起的佛经教义,嗅着扑鼻的檀香沉木香,端详着寺庙里那一尊尊法相金身的佛像。
或慈悲肃穆,普度众生,慈光摄受一切众生。
或顶有肉髻、项有圆光,或结伽跌坐,施降魔印。
挺拔的腰背,凝神的表情,低眉垂目,坐着、站立、睡着......
看得久了,依旧没有任何感悟。
和尚说她没有佛性,看不了佛光便不收她当徒弟。
道士也曾经嫌弃过她,说她懒散懈怠麻木不仁,当不了除魔卫道的道士。
孙伽说过自己适合当木工,她确实喜欢,不过却好久没碰木头了。
可大祭司却曾这样与她说起:把第二个喜欢的当成毕生要做的,而第一个喜欢的只能是无聊时忽然提起来的兴趣。
王琅便将自己眼睛蒙上,道:“别看了,看久了你也变不成和尚。”
阿弗挥开他的手,兀自走开,他便在自己身后跟着,寸步不离。
纳生从禅房内走出,对着像只跟屁虫一样的他感到诧异非常:“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王琅对着他咬牙切齿,仿佛在看什么抢走他妹妹的怪和尚:“听说禅师您最近多了个私生子?”
纳生敛了笑意,面色僵直道:“你们够了,再这样,我也是会反抗的。”
王琅笑了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合不拢嘴,等到笑够了,才面带冷哂说:“别以为她穿上了和尚袍便成了你庙里的和尚,你不知道她前阵子还在穿道袍呢,她那个喜新厌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性子,玩不了几天便会忽然说无趣,然后不玩了。”
别以为和尚用了几块饼就能将人牢牢地套住,他若要想将人带回去,数之不尽的办法。
纳生顿了顿,似乎在沉思,对他的那番话不太认同。
王琅闯入小阁楼,阿弗木着脸问道:“又干什么?”
“你家猫不见了。”
阿弗白了他一眼,说道:“被道士抱走了,有他在我放心。”
“为什么你就放心那个家伙?”
“因为他们跟我不沾亲带故,不需要拿我去做什么,换回什么。”
王琅喏了喏唇角,声音低了几度,“我爹来找你了,他跟你说了什么是吗?你别听他老瞎说,就算他真的胡说八道,你也不要信。他若真真逼你怎么样,我灭了他。”
阿弗叹了叹气,笑道:“他胡说八道还好,关键他跟我说实话了。把话,把得失,把价值利益,掰开摊在那里,就等着我去捡,这样你还让我不信?”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也是个善良的反派。好了,你以后也别再来了,我超懒超没用又超怕麻烦,不喜欢吵架也不喜欢打架,真的不适合跟你们来这种复仇大戏。”
“你看看,就那些跪在宫门前伸冤告状的百姓,为了一个仅仅只有数面之缘的小丑八怪而已,便去跪宫门,但最后的结果呢?人在大理寺还能死了,这么多天了什么进展也没有,谁看不出来是上面压下来了不让查。你瞧,又一个官员死了,不能碰,真的。”
“而且,你不是说过,在这个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得糊涂。大智若愚,这是我这些天在这里的悟出了的道理。”
阿弗推他出去,王琅压着门,腿伸出门内抵住:“可你不也说过,这世上总要有人保持清醒。”
“若有人能保持清醒,那狮子也该醒了吧?都睡了这么久了,还不醒估计也就那样凉凉。”
阿弗将门一把拉上,隔绝了外面炙热的空气,心底却是沁凉得像泡入一块凉玉之上,便是连嘴角都扬起一抹得逞的笑。
纳生站在门外不远处,手上搬着兰草,兰草的幼苗在他悉心护养下依旧茁茁成长,嫩绿的芽尖冲破黄泥往上挣动。
他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扬着温和的笑意。
“怎么?被赶出来了?”
“切。”王琅一甩袖子猛地离去。
“我只是有事要忙。”王琅凝声道:“她说的没错,但若是没人愿意,那我就去当那头狮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