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府。
卓思扬最后还是被府上下人发现才回去的,见到家人后无非是对着久违的家人哭哭泣泣了一圈。
蔺承钰见她脸色红润,身材比起以前还要圆润不少,看起来在外头逍遥自在过得还不差,挥退了下人,发难道:“你这阵子去哪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卓思扬擦干了眼泪,指着堂屋里正要出去的下人道:“所有人都给我站这,没什么可以顾忌避人的,本小姐身正不怕影子斜也不怕人外传。”
随后在众人讶然无声时,指着外边小毛驴道:“我去了凤山镇,给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七舅舅你们买云片糕吃。就挂在小毛驴身上,你们快去把它拿进来,免得坏了。”
此言一出,堂前顷刻一静。
蔺老夫人身边的婆子去了外边一看,果然回来时抱着一大包裹云片糕,难以置信地对着上首的老夫人道:“确实,老夫人您瞧,小姐并无虚言。”
蔺承钰打开包裹,俨然是所谓的云片糕无疑,可这样却让他脑筋抽得更厉害了,磨着牙问:“你买这些做什么?家里自己不会做吗?别以为随便喊人买了糕点就想来糊弄我。”
卓思扬皱了下眉,大步上前,将云片糕裹在外皮那层类似包装纸的东西指给蔺来夫人瞧,“外祖母,您可瞧见了这是不是柳城县凤山镇的标志,您说说看,我有没有诓您?没有吧!”
“还有,七舅舅你说是我让外人去买的,你可有证据说明,不若把那个外人找出来。”
蔺承钰哑口。
蔺老夫人眯着眼睛瞧着那小张白纸上描着山水的画像,这哪能看出什么来,但再看了一眼咄咄逼人,镇定强势的外孙女,依旧点头笑笑道:“扬儿有心了。”
随后捻起一块糕点细细一品,眼角的老年纹轻扬,满口称赞道:“嗯,确实是凤山镇才有的味道。”竟然是这样的,还真是不错。
论母亲的演技......蔺承钰表示自己的确是甘拜下风。
随后也只能僵着身子上前捡起一块胡乱地塞进嘴里,呢喃道:“挺好吃的,来人,拿一点给父亲送去。”
卓思扬瞟了一眼堂屋里的人,困惑道:“外祖父怎么不在,我这几日不在家他都不担心的?”
蔺承钰嗤笑,“有什么可担心的,美得你。”
不管真相如何,堵住众人的嘴最重要,难怪她先前要让所有人都别走,这也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如果当初真让奴仆丫鬟都下去了,保不齐哪个嘴碎的会在外边胡说八道。
老夫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和少爷的举动便是将这件事奠定了基石,卓小姐消失了这么些天,派了无数人翻山越岭地走了寻寻了走,却不料人根本就没有消失,难怪寻了那么久也不见动静。
只是,这卓小姐也未免太胆大妄为了,可细细一想,这天底下有哪些事是这大小姐不敢做的,当温婉娴良的名声已经没有的时候,当从京中贵女被遣送到乡下来时,未来的路就不好走了,那便往另一条道走,往别人想也想不到的地方再次出发,这也是卓思扬在听了大人的一番话后才下的决定。
可保不住堂屋里站着一个外人,大煞风景。
林诩手环着胸,靠在堂屋的柱子上冷眼旁观地瞧着这满屋子人的一举一动,觉得真是无比的可笑,就为了帮着掩饰她那仅剩无几的名声而将他们这些日子的追寻弃一地,凉凉的薄唇轻启。
“卓小姐失踪那一夜,房中的下人尽数昏迷是何缘故?”
卓思扬想了想,垂着头老实交待,“好吧,我坦白。”
这话一出又是让众人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下人腿骨颤颤,思考着接下来的是不是就得下去了,提起袍角裙摆就要低头走。
老夫人嘴里磕着的糕点险些咽不下去,乖孙女哟,好不容易定好的说辞,就不要再随意篡改了,你外祖母我也会心累啊!
蔺承钰神色微寒,朝着林诩一拱手是要谢客的意思,“这些日子多谢您......”
卓思扬站了出来,想着一路上大人对她灌注的大女主的观念,拦口道:“那些人,不过是被我迷晕的。”
“什么?”异口同声响起了时,众人面色惊愕。
老夫人咽了咽喉咙,好了,这糕点总算是下去了。
卓思扬环着手,高傲得像一头张扬的孔雀,说道:“其实我的本意是自己亲自去凤山镇学习如何制作云片糕,但想到外祖母肯定不会让我去的,所以我只能偷偷的去,想着回来给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所有人都没敢告诉。”
“可到了那边我发现我根本就学不会,时日太短了,做云片糕根本不想我吃那样简单,所以我才选择回来。”
“去时,是我的一时兴起,来时,也是我兴尽而返的缘故,没有失踪,没有阴谋。”
“因为没必要继续往我不喜欢的东西上浪费时间,所以只带着凤山镇乡民做的云片糕回家来。”
话到此,众人不免想对这位大小姐竖起拇指头,一场浩浩荡荡的失踪竟然不过是她策划的一场游戏,真是当之无愧的大小姐。
林诩继续逼问:“可就连你贴身的奴婢都亲眼看着你被打晕后捆到麻袋里绑走的。”
卓思扬哦了一声,笑了笑,“你说是冰壶啊!”
朝着丫鬟群内的冰壶抬一抬下巴,“冰壶,你站出来。”
冰壶疑惑地抬起了眼,在众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下走了出来,朝着老夫人福一福礼,看着自家小姐绽放的笑颜,略思索下后抬头看着林诩道:“这是为了迷惑你们做下的假证,小姐希望给老夫人一个惊喜,任何人都不敢说,但因为我是小姐的贴身奴婢,伺候小姐多年,在知道了小姐的想法后打定主意帮着小姐一起哄骗老夫人。”
卓思扬上前拿了块云片糕一边往她嘴里塞一边道:“冰壶,不过你也真是的,大家那么费劲心思找我,甚至找的都找疯了,外祖母那么着急,你也要老实交待不是,怎么可以随我一起疯?”
冰壶吞着云片糕,含糊不清地说着话,“是是......是,这事是......奴婢考虑不清......的缘故,还请老夫人......降罪。”
自此,林诩看着众人演了一大场好戏吃了一肚子的鳖,尽管满心猜疑但这事也就这样翻篇了。
只是后来让下边的人去凤山镇打听消息,果然听说了却有一个自称姓卓的贵女独身到此拜师学艺,但无奈心性不坚、天赋不加,学了几天就不来了,倒是回去时买了好些云片糕,浩浩荡荡地走了。
也不知道是蔺家的人率先买通了那里的人还是她真的去过那里的缘故,这事就这样成了真。
外头的人对卓小姐的谣传也瞬间肃清,找不到任何闲言碎语。
......
......
初春的寒气尤甚,前几日的那一场接过一场的雨丝子连绵不断,即便如今放晴了,稀薄的空气依旧沉浸着水汽。
夹杂着花草气息的清香,映衬着日光,晶莹剔透。
阿弗和贺兰毅追到某个不知名且偏僻的小巷子里,便不语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长云的身影自潜进了此处后,便也消弭无踪,像是臭石头砸进了臭水沟里,若想找寻不仅难如登天,更是苦不堪言。
狭窄的巷道里堆满杂物、秽物,通行困难,臭味浓重。
想到刚在巷子口外那浓烈的花香气、脂粉味、男女寻欢作乐所点的催情香的味道,似檀似麝,分外浓烈。
隐约还伴随有暧昧不明的声音从两侧高墙的窗户上传出来,更是让人尴尬得不行。
阿弗捏了捏鼻子,臭着一张脸道:“跑得了道士跑不了观,他不是说是寒山观的?去那里守着就不怕他到时不回去。”
贺兰毅眼睑微垂,凝眉注视着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半湿半干的印记,不发一言,随后越渐逼进巷子深处。
阿弗拧了下眉,将头上的兜帽紧紧地将口鼻掩住,随后才是抬脚随之走去。
杂物堆堆满两侧和墙角,很多都是废弃不用的木料砖石瓦块土砾。
杂堆上生满杂草,像是一座无主的坟茔,无人祭扫,便孤孤单单地被遗弃在了此处。
两侧堆放着竹木架,东倒西歪的,脚跟破损,竹木朽烂,架子上绑着的粗木绳也略有松动,危危而倒。
如阿弗所料,竹木架子应声倒下,从两侧往中间处挤压,空气像是也要被它给活生生地推挤出去。
贺兰毅走在阿弗前边,单手杖剑,挽起的剑花势如劈竹,巨大的冲力径直往空心的竹管中劈去,破开竹木。
腾起的竹木往空中顺势一抛,一剑擎天,旋即爆裂,飞溅。
阿弗一手垂在身侧,一手挥开散在肩侧的碎屑,挪着脚步往前边勇士开辟的疆土中走去。
同时歪了歪头,闲着也是闲着,便环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护在自己前面的背影。
每开一寸疆,每劈一寸土,都是他用剑丈量过的旅程。
竹木架子全部倒下后,掀开了冰封许久的灰尘,阿弗探出了手,往他肩膀上的碎屑拂去。
指骨分明的手在触上肩膀后便被贺兰毅眼疾手快地捕获到了,尽管那只是轻微一触,但不属于自己身子的触碰总是令人敏感。
贺兰毅扭过头来,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阿弗收回手,弯了弯唇角一笑,“奖励。”
贺兰毅翕动唇角,问出了自己踏进这个巷道以来的第一句话,“为什么俯在他身上?”
阿弗玩笑道:“怕你对我意图不轨才用你老相好的身子,希望你下杀手前还能顾忌一下你相好的份上饶了我。”
贺兰毅沉声道:“不是。”
阿弗见他生气便得意地笑了起来,环手走在他身后:“你怎么知道我在卓思扬这里?”
贺兰毅脚步稳健,走得极快,但说话却还气定神闲、不急不慢:“你们消失的时间相差不过一二日,而且她的性子是不可能做出离家出走这种事的。你虽然顺利杀死了穆其和瓒,但你不确定蔺峥是否从死人口中撬出来什么,便想着捉弄蔺家,因为你终究不甘心和恶趣味的缘故。”
阿弗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说得她有多幼稚是的。
虽然....的确....如此....
贺兰毅抬脚走得越发地快,却轻巧地避开了路边的泥土,便见到摆在里巷口处的大大小小、尺寸不一的瓮缸。
阿弗踩着他的脚印跳着上去,毕竟王琅穿地这般圣洁,着实不应该将他白衣翩跹的形象破坏掉。
贺兰毅掀开覆盖在瓮缸上面的黑布,一个一个瓮缸装满了咸菜,打开的那一瞬扑鼻的咸菜味道呛得人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贺兰毅较为忍耐,不管多么呛鼻的味道,他最大的动作也只是蹙了下鼻,轻轻地,仿佛吹皱了一池春水。
阿弗讶然,这样大的怪味还能忍住继续寻找,甚至面部表情几乎可算是没有的便只有面瘫了。
“你难道不臭?”阿弗指了指这周边,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味道交融在了一切,更是让人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那老道真的藏身于此?”
贺兰毅点头,同时抬着下巴往瓮缸边缘上染到的泥土望上去。
黄色的泥渍,湿漉漉还未干透,是新近染上去的缘故。
瓮缸上黑色的幕布沾满灰尘,掀开幕布又有一块长形砖瓦盖着。
砖瓦上还有指头的印记,看来是搬动时不下心染上的。
阿弗跑了上前,将砖瓦搬开,一股浓浓的咸菜味更是将现场变成一个灾难事件的片场。
瓮里空空荡荡,仅剩一整缸发霉的咸菜味久久未曾散开。
长云抱着头缩进了里面,假装所有人都陪他演戏。
自言自语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贺兰毅仗剑将缸从底往上斜斜劈开,凌厉剑气泛过,隐入缸内,顷刻之间,瓮缸碎开,苍蝇歪歪斜斜地飞出,不过几寸便从半空中坠下尸体。
白光从头上斜斜映射下来,长云苦笑着抬起头,“好巧。”
阿弗咧开一口大白牙,阴森森地说道:“好巧啊,咸菜道长。”
长云面颊涨得极红,“贫道法号长云。”
怎么又叫长云了?阿弗皱眉,“你怎么来了?跟踪我来了?认得我不成?”
看向贺兰毅询问:“你认得他,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贺兰毅眉色不愉,白了一眼刀过来:“玉坠,他似乎知道一点。”
阿弗扬眉,语气不屑地抬高,“一点?但愿不要一知半解才好。”
贺兰毅旋即抛出了玉坠,执起拉在手间,单刀直入地询问:“你可还记得这个?当初你跟我说要让玉坠......”
长云一怔,嘴里叼着的烂草根也瞬间一落,轻飘飘地落下,砸在地面掷地有声,趁着贺兰毅话都没说完整就伸手要夺。
贺兰毅手腕轻巧一转,玉坠又轻而易举地滑入他裹起的手心。
长云大怒,伸手欲夺却被一手打掉,手上无不火辣辣的疼痛,“我的,还我......”
贺兰毅温声道:“我的。”
阿弗眉心紧蹙,当自己是死的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