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条件反射的抱头下蹲,然后就听见嘭的一声,搓衣板打在身后的窗沿上,碎成了两半,沉沉的一大块砸在了我的后背,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
妇女见状,扔掉手里剩下的半截,转身就去抄身后的小椅子,眼看着就要挨打,我连忙起身,冲过去一脚将凳子踢开,抱着她的身子将她重重的撞在身后的门板上,我虽然瘦,但对付一个虚胖的妇女还是不难的。
将她抵在门板上,不让她动弹:“别动,你再动一下我就喊救命了,到时候旁边的人全都跑过来,警察也会招来。”
妇人显然被我的话惊到了,睁大了眼睛一时竟真的不再挣扎了,她脸上有很多细密的皱纹,眉毛很散,眼皮有点松垮了,整张脸看起来很不精神,看着我的眼睛一动不动,眼里写满了恐惧。
“你认识我是不是?”我问她。
她刚想点头,意识到不能又连忙摇头,我转脸看了一眼身侧,侧面墙上挂了一面卡通时钟,十一点二十了,很快就到午饭的时间,而屋子里分明也飘着饭菜的香味。
“你如果不说实话,我就这么逮着你,等你儿子回来了,让他看看她老妈都做了些什么亏心事。”
这话一出,妇人整张脸都僵硬了,两只眼睛几乎都瞪圆了。她一定想不到我是怎么知道的,其实我也是推测,屋子被隔成两房,显然不只有她一个人住,到处都是小板凳没有高凳子高桌子,角落里还放着一个破旧的玩具车,这个时候正是学生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间,妇人在窗口往外看应该就是等孩子放学。
她的表情很明显告诉我我的猜测是对的,惊恐之余,她孱弱的出声:“小姐啊那件事确实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害你,我儿子马上就回来了,你走吧,别呆在我家,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我更加不可能就这么走了,原本只是觉得她怪怪的为什么看到我就躲,还想着是不是跟当初指控了方璐璐害的方璐璐坐牢后来又出车祸死了有关,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另有隐情。
我哪里肯撒手,更加用力的摁着她:“当时我被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妇人都快要哭出来了,不停的瞥向一边的时钟,眼看着儿子就要回来了,如果我一直留在这里,她儿子恐怕都会受牵连,指不定我还会发了疯去伤害她儿子呢。她的眼神不停的闪烁着,很明显是在担心这。
我干脆就这样吓唬她:“我现在放了你,既然你不想说,我就坐在这里跟你一起等你儿子回来,然后跟在他后面,看看他在附近哪个小学读书。”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威胁,跟仲立天在一起久了,也看了一些犯罪心理学的书籍,多少学会一点,何况天底下没有哪一个母亲不担心儿子的安危。我后退一步,放开了她,登时就见她的眸光闪过一丝阴冷,我又后退几步提醒:“你现在要打我,不怕被你儿子看见吗?”
人一旦冲动就很容易失去理智,从她阴鸷的眼神里我可以感受到她对我的杀气,如果我继续这么追问下去,难保不会被她打死。就冲刚才我躲过的那块搓衣板,那家伙狠狠地砸在脑袋上,我不死也会变成痴呆。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个看起来并不胆大的妇人如此不折手段?她越是这样遮掩,我就越是好奇,越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妇人一听到儿子,手里的动作就顿了下来,她自己完全可以在心里衡量好,如果现在动手伤了我,别说会负法律责任,我要是死了,她藏尸的时间都没有。她儿子若是看到母亲动手打人,绝对是一辈子的阴影。
我将个中利弊耐心的说给妇人听,渐渐的,她也妥协了下来。
“好,我告诉你,但你得答应我不要再追究了,并且马上离开,我不喜欢我儿子看到陌生人在家,上次警察来已经吓的他半个月没有跟我说话。”妇人的声音有点颤抖。
她姓张,暂时称呼她为张姐,有个七岁的儿子,智力有点问题,在她儿子四岁的时候也就是三年前,她丈夫每天都喝酒烂醉回家,然后动手打她和儿子,小孩的脑子就那个时候被打坏的,她说,当时流了很多血,从她儿子的后脑勺位置,送去医院,医生说要做手术,需要一大笔钱,她老公一听家都要给败光了,直接跑出去不见踪影,丢下她一个人到处筹集手术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帮助了她,不仅帮她付清了医药费,还帮她照顾小孩,出钱帮她把家里的一室一厅隔成了两房,好让儿子更好的休养。
为了报答那个女人,她将老公娘家的房子送给了那个女人,就是八楼那间阳台房,老公反正也不回来了,那么个破房子他当然也不会来要,女人答应了并且跟她男朋友搬了进去,两人还经常来这里一起吃饭,日子过的也挺好,让张姐有了一种家的温暖。
半年前,那个女人突然来找她,说有事要请她帮忙,张姐觉得恩人有事用的上她,当然想也不想就答应,谁知那个女人让她做假证,告诉她什么时候会有一个女人从楼下经过,然后会被花盆砸伤,如果看到就马上报警,并且告诉警察是一个叫方璐璐的女人给了她钱让她报警的。
恩人开口有求于她,她不得不照做,而且对方开出条件,只要她做好了,不露破绽,她欠下的十万块医药费就一笔勾销,十万啊,对她来说这辈子都还不清。想着也只是几句话的事,她也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谁知那天楼下发生的,不是我被砸伤,而是一个男人被砸死了,流了一地的血,她当时整个人都吓懵了,哪里还敢报警,万一警察查到她头上,可是要坐牢的,于是干脆就吼了一声还不快报警之类的。
之后警察找到她,当然是摇头说不知道,不过陈队长的观察力多么敏锐,一眼就发现妇人不对劲,当时儿子又在房间里写作业,哪里敢跟警察耗,于是就将那个女人交待她的话全部说给了警察,警察记录下来叮嘱了她几句就离开了。
之后也就一直都没有事。
她说话的时候两眼闪烁着泪光,眼泪要掉不掉的,“后来法院传我去指证那个凶手,恩人说她不是好人是她害你不成害死了那个男的,我就指证了她,告诉法官就是她给钱让我喊报警的,那个房子的钥匙也是我提供的,她还威胁我如果我不帮她我儿子就有危险。法官相信了,还判了她做一辈子的牢。她是坏人,能让她得到惩罚我撒谎又怎么样呢,你也别来追究她了,我看了新闻,她从监狱逃出来,撞车死了。”
张姐一心一意的认为方璐璐就是坏人,是她害我不成反倒害死了一个无辜的男人,就是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脸上的愤怒也多过自责,当然还有一种对我的同情以及对恩人的庇护。
她以为她不说出恩人的名字,我就不会知道是谁指使她这么做的。
她突然滴下了眼泪,哽咽的说:“那时候我儿子半个月都没跟我说话,也不吃我烧的饭,我问他怎么了,他就只会说我坏妈妈……”
我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里某个柔软被利刀刺中一般闷疼闷疼的,她以为小孩子七岁什么都不懂,就算听到她跟她恩人说的话也不会明白是什么,可谁知,小孩子有时候不比大人愚钝,虽然他曾脑补受伤,虽然他智力不比常人,但他就是懂了,七岁的孩子已然有了对世界的认知,对是非的认知。
“所以,即使这样,你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当然,我指的是她帮助苏泠陷害方璐璐的事。
她低着头,犹豫了很久,声音很轻:“不晓得,我觉得我是对的,可我儿子的反应告诉我,我错了,但我没有办法……。”
走出那道门的时候,我的心情很沉重,突然不知道自己一路以来纠结的到底是什么,有什么意义,在张姐眼里,只要能和儿子开开心心的在一起,什么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儿子能够平安健康的成长,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简单的生活,简单的价值观。
而我呢,要足够的空间又要足够的爱情,想要更多的陪伴又讨厌被背叛。想要的很多,付出的却很少。
我回头看了一眼生锈的铁门,慢悠悠的挪着步子离开。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背着奥特曼的书包扶着扶手往上爬。
我看着他,他意识到我的存在,抬头看了我一眼,两眼空洞无神的从我身边走过。然后就听见轻微的敲门声,稚嫩的声音:“妈妈,我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