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大夫人与澄花谈话后,已过半月,澄花每日照常服侍大少爷吃饭、喝药与休息。对那天的谈话,府中没有半点波澜。澄花从刚开始的期待到后来的失落,她可笑自己白日做梦,以为大夫人找自己问一次话就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又感叹人生而有命,若自己身份再好一点,恐怕早已嫁给大少爷了。
别人说少女怀春总是面色绯红,等到她丁澄花,这怀了十年的梦,一点都没有给她以慰藉。她就像被巨石压住的种子,在黑暗深处默默地努力发芽,只为看一眼每日为她浇水的人。容少华之于她是特别的存在,心酸地是,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大少爷的特别。
等到了十月底,依旧是平常的一天,澄花刚伺候完大少爷午睡,前厅的幻月就来喊她。
“澄花姐姐,丁管家让你去一趟。”
澄花一愣,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压低声音问:“你问没问我爹是什么事?”
“澄花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丁管家一向不喜欢我们多嘴,我哪敢问啊。”
澄花知道幻月说的是实话,便没再问她。她心里奇怪,爹与她很少交流,每日一起吃晚饭,也不过是问问大少爷的情况如何,澄花总感觉她与爹的关系还不如大少爷来的紧密。今日爹一反常态地要找她谈话,是为了什么事呢?
出了西院,穿过回廊,澄花走到容府下人们住的地方。她与爹住的地方较好,两人独自一间屋子,还有自己单独的厨房。澄花推开房门,爹坐在桌旁,一脸凝重。
“爹,您叫我来做什么?”澄花坐到桌旁,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爹,年近五十的丁管家此时满面愁容。
“澄花,今日大夫人找我谈话了。”爹叹了口气。
澄花心里发慌,她想起大夫人威严的面容,她与爹说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对大少爷不寻常的感情吗?
“澄花,爹知道你心里怨我,平常对你关心地少。但爹也要告诉你,爹不愿意看你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老管家说完很痛苦地抹抹眼睛。
澄花还没明白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心里感动原来爹一直都很关心自己,便劝慰道:“爹,好好的说什么胡话,都没个正经人家来提亲,哪来寡妇一说。”
丁管家看女儿如此乖巧的模样,想着自己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容府,现在却连女儿也要赔进去,更是悲痛。“我的好女儿,方才大夫人与我谈话,就是问我同不同意你与大少爷的婚事。”
听到这话从爹口中说出,澄花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不是开心到大笑,而是委屈又心酸。自己等待了这么久,只为这一句简单的话,每日里劳心伤神,夜不能寐。
“澄花,你是不是也不愿意,若是你真的不想,爹我就算不在容府干了,也决不让你受委屈。”丁管家看女儿听后紧咬着唇不说话,自然认为她也不想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不是的,爹。”澄花连忙说,丁管家看着眼中含泪的女儿,觉察出一种不一般的感情。
“女儿只是听见这个消息有些震惊。爹想的固然没错,大少爷是身子弱,容府向爹提亲,也不过是因为大户人家的小姐没人愿意嫁过来。“这些想法是澄花早就想过的,在别人看来这是一种心酸,在她看来,却是一种幸福。
”但澄花不觉得委屈,外头的那些小姐太太们都觉得大少爷是个累赘,可在澄花心里,大少爷是一个有见识、有胆量的男人。“澄花说完,脸色绯红。
丁管家看着女儿眼中的爱意,汹涌而热烈,他才发觉自己真的太少关心女儿了,不然早就应该发现她的这些小心思。
”澄花,你不能这样想,爹知道大少爷是个好人,但是他给不了你真正的幸福。“丁管家劝女儿,他觉得少女的情感来的快去得也快,现在的思慕也许就是以后的后悔。
澄花没说话,她该怎么去证明自己的决心呢?她习惯了不争辩,自己默默地去做,然后用行动告诉别人自己是正确的。
”爹,如果你真的为了女儿幸福,你就答应大夫人吧。“澄花说这话时的表情认真而决绝,丁管家看着女儿心里却是不好的预感,他想女儿是真的像自己,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
“好,爹答应你。“丁管家无可奈何地说。
那次谈话过后,府中便传出澄花即将成为大少奶奶的流言。
那也是澄花最高兴的日子,大夫人请了裁缝上门为她做嫁衣,请算命先生看好日子,与父亲商量彩礼等等。那段日子澄花也很落寞,因为大夫人不让她见大少爷了,说是婚前两人见了面,会倒大霉。
婚期定的很快,大年初六,新的一年里顺顺利利,算命先生说澄花与大少爷的八字极和,将来一定能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大夫人心里高兴,赏了算命先生不少钱,又吩咐金行那边再打两副金手镯,说不能让澄花受了委屈。
澄花不在意这些。她这些日子又开始偷偷看二少爷容少卿带给她的小说,她感激老天圆了她的梦,庆幸自己原来可以这样幸福。
现在自己每日忙着婚事,澄花心里也没有忘记关心大少爷容少华,大夫人不让她伺候大少爷之后,换了幻月这个毛丫头伺候。澄花不放心幻月伺候,她年纪太小,做事情顾头不顾尾,又贪玩,不知被爹说了多少次。虽然澄花自己不能伺候,也暂时不能见大少爷,但她私下叮嘱幻月,譬如大少爷看书时不要发出声音,三餐前要喝药等等小事,无不细数。
幻月这个小丫头嘴上答应着,脸上的表情却总是不认真,澄花轻戳她的脑袋,这丫头立即龇牙咧嘴地说:“澄花姐姐,你什么回来服侍大少爷?”
澄花轻轻一笑:“过完年后吧。”
“啊,还要这么久,我伺候大少爷这几天,他可每天都在念叨你。”幻月此话一出,澄花欢喜地问到:“大少爷真的这样说吗?”
幻月郑重地点点头,疑惑的问:“澄花姐姐,我听他们说你要与大少爷成亲了,是真的吗?”
她这话问的奇怪,澄花皱眉:“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因为没人告诉过我,大少爷也没说啊。”幻月脱口而出。
澄花眉头皱的更紧,她回想这几天,无论安排什么都是大夫人一手操办的,确实没有见到其他人的参与。特别是那天量尺寸,也是大夫人房中的丫鬟请澄花到大夫人房中做的,爹也是这样,总有感觉有什么瞒着自己。
澄花心头一紧,她推说自己不舒服,让幻月先回去。她坐在桌前细细思量,大夫人与爹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呢?如果是与这场婚礼有关,有什么事情不可以直接告诉自己呢?
澄花坐在桌旁思量,直到外头天光暗了下去,她也没有察觉。到了晚饭点,丁管家回后院吃饭,看见女儿屋里没亮感觉奇怪。到厨房也没有做饭的烟火气,心里估摸着澄花是不是病了,便走到她房前。
“澄花?这么早就睡了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澄花听见爹的声音,才发觉自己一直想着事情,连晚饭都忘了做。她连忙站起身,开门说:“爹,我没有不舒服,就是有些事情想问您。”
丁管家见女儿没有不舒服,只是脸色看着也不好,便轻柔地问:“怎么了?”
此时天已完全暗了下去,如墨般黑暗的天空支起朦胧的月色,澄花请父亲进门,方才点上蜡烛。
“有什么事要问爹的?”烛光下的丁管家看起来慈眉善目,澄花看着父亲,心里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爹,女儿这样做是不是很不孝。”澄花突然撒娇地挽住父亲的胳膊,头靠在上面。
丁管家微微一笑:“爹希望你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好,现在是乱世,说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是啊,幸福就好。”澄花附和地说。
“那爹,你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澄花抬起头问。
丁管家一愣,他看着女儿年轻的容颜,哽咽地说:“当然没有,爹哪能有什么事瞒着你呢。”
“可我今天听别人说,府上的人似乎并不知道我和大少爷成亲的事。”澄花追问到。
“你别听别人瞎说,大夫人为这场喜事花了不少心思,那些丫鬟们不知道就乱说话。”丁管家的语气突然严厉,澄花见父亲这样的态度,没有再问下去。
“澄花,你就不要乱想了,好好听夫人的话,在大喜之前调整好思绪,你以后可就是容家的大少奶奶了。”父亲嘱咐到。
澄花点点头,摇曳的烛火照的她的眼睛亮亮的,她幸福而羞赧的一笑,对未来怀着无限希望。她不知道大少爷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喜事,她想就算他真的很快就会离开,但至少自己还能与他真正在一起一段日子,而且是以他的妻子这样的身份,想到这,澄花咧嘴一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