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金灿灿地挂在天空上,在黄浦江面撒出一道道金光。一早的静安咖啡馆还没有几个人,也有几个老外带着女友在喝咖啡,叽叽喳喳用洋文说着什么。
周汉海为顾曼和Mary点的卡布基诺端上,小小的咖啡杯上用奶油缀出一个心形,看起来有几分暗示,是谁的心呢?顾曼小心啜了一口,奶油沾到了嘴巴上。
方之生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他指指自己的嘴巴,又指指顾曼,样子颇为可爱。顾曼装作不懂的样子,擦了好几下都没擦掉那个奶油印,Mary与周汉海在一旁也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两个正在讨论过一下要去哪。方之生看着着急,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巾,微微站起身为顾曼擦掉那点奶油。顾曼对他甜甜一笑,被窗外射进来的阳光一照,显得尤为甜美。
“方曼,你没事吧?”周安怡搭住方曼的肩,关心地问。
下课后的教室原本安安静静的,大多数的同学都在埋头学习,偶尔有几个像周安怡这样的,会下位找人聊天,但是聊天的声音也极小,害怕打扰到别人。方曼这惊慌的一叫,在安静的教室显得尤为扎耳,有几个同学从高高的书堆后探出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方曼镇定下来,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摇摇头,坐到座位下:“我没事。”她低声说。
“真的?”周安怡明显有些不信。
“嗯。”方曼点点头。纸上画着的那条旗袍看着十分扎眼,她合起书,不想再看。
周安怡看着方曼遮住画的旗袍,感觉她有些事瞒着自己,于是追问:“方曼,你今天是不是碰见什么了?”
周安怡的这句话让方曼记起那家小巷的店子,它是什么出现的?方曼不记得自己前几天看见那里装修,那家店子就像是突然出现,吸引着方曼走过去。
咖啡前前后后喝了几小时,顾曼知道了方之生家是浙江的富商大户,家中只有他一个独子,他也是方家这几年来出的唯一一个大学生,所以父母对他寄望很高。方之生考上复旦大学后,他的母亲为了让儿子在上海过的舒坦,就托自己在上海做生意的哥哥照顾。方之生与周汉海年龄差距不大,所以只要他没课,周汉海就会带他出来玩。
喝到最后,Mary和周汉海要去滑旱冰,方之生下午有课,没办法去,顾曼也借口家中有事,也不能去。Mary看出顾曼的心思,就怂恿方之生送顾曼回家,否则有失他的绅士风度。
二人沿着戈登路往前走,法国人的租借区,街道整齐而干净。偶尔能看见法国大兵或者水手在酒吧或餐馆外面三五成群,顾曼拿着包从他们身边走过,方之生都会绅士地用自己的身子让她离那些身上臭味的法国佬远点,顾曼享受着他这样的绅士,就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
转过一个路口,他们看到电轨,方之生此时抬手看看手表,时间已经太晚了。他啊了一声,看着对自己笑的顾曼说:“Rose,我下午的课快到了,只能送你到这了。”
方之生无可奈何,顾曼看着他的脸,分不出他是说谎还是真的,此时她还是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的,就像是吸了鸦片,脑子都不清醒。
“我叫顾曼,你可以叫我阿曼。”顾曼脱口而出,才发觉自己不应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名字。
“顾曼,照顾的顾,曼丽的曼吗?”方之生认真的确认。
顾曼点点头,她就喜欢方之生这样认真的样子。随后方之生一笑,将她的名字念了几遍。电车的声音传来,方之生急忙冲上去,顾曼招手向他道别,方之生拉着电车的杆子朝她喊:“顾曼,我下次找你。”
方曼还是没能听成数学老师对那道函数方程式解析的教学,她脑子里乱乱的,一下跳到民国时期,一下又在纠结要不要让周安怡与自己一起去小巷看看。直到晚自习放学,爸爸过来接她,她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决定,只是一个人默不作声,话也不多说。
爸爸看方曼今天不大高兴,就问她为什么,方曼推说自己今天感觉什么都没听懂,高考越来越近了,自己感觉心慌。待他们走到那个巷子的时候,方曼的心突然猛烈跳了起来,她朝巷子一看,昏黄的路灯下一个人都没有。
“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那不如我们去玩一下,散散步再回家。”爸爸努力鼓舞着方曼。
方曼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她还惦念着那个巷子,惦念着巷子里的那家店子。
顾曼第二次见方之生,是下班后在百乐门外面。
那天还是一大早,顾曼打了个哈欠从门口走出去。此时百乐门外的马路上,寥寥无几人。顾曼脸上还残留着昨夜热闹的痕迹,脸上一半的粉底都被那些来寻开心的男人亲掉了。当她受着那些老色狼的油嘴与肥手时,她脑子里总是能想起方之生温柔的笑,她在心里认定他为天使,是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顾曼正要招收拦一辆黄包车,她太累了,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散架,应付客人与思念方之生,让她体力消耗太多。还没等她举起手,一个熟悉的身影闪到她面前。
“顾小姐,早。”方之生捧着一捧玫瑰站在她面前。
“早啊,方先生。”顾曼看着那捧玫瑰心直跳,“难道他是特意来找我?“
鲜红的玫瑰花此时就像是无数颗心组成的,上面带有水,以显示它的新鲜。顾曼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她还从未收到过别人送来的玫瑰,就算是有暗恋的人送她花,在她心中,也是不合格的。
“送给你。”方之生打破了他们之间短暂的沉默,说出了顾曼最想听到的话。
“谢谢。”顾曼拘谨地接过花,爱惜地放到鼻前闻了闻。
此刻他们好像一对热恋的情人,在这样一个早晨,绽放着自己对对方的爱意。
“你吃早饭了吗?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餐厅,可以吃早茶。”方之生又问,显然他早已想好要做什么。
顾曼点点头,方之生招手让两辆黄包车过来,付钱让顾曼上车。
爸爸带着方曼走到他们家附近的公园,夜间的公园附近,有几家烧烤店开着,爸爸问方曼要不要吃宵夜,说着就朝烧烤店走去。烧烤店的烤架上放着十几串羊肉串,浓浓的烟雾飘出,散发出辛烈的味道。方曼有些不想吃,一是没胃口,二是妈妈不喜欢她吃这种东西。爸爸点完吃的,就近找了个位子,方曼将书包从肩上卸下,对爸爸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你别不开心了,吃完好吃的,就什么都好了。”爸爸的这套“吃治天下”的理论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
“我告诉你,以前我不开心的时候,你爷爷也会带着我出去散散步,吃吃东西。”爸爸又说,显然这顿烧烤勾起了回忆。
“爸,咱们家以前不是很苦吗?怎么爷爷还能带你去吃好吃的?”方曼对他们的以前了解不多,但是她爷爷一直很疼她,所以一说起爷爷,她也有的说。
“爸爸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方曼凑过去,仔细听。
“咱们家追溯到你爷爷那辈可有钱了,不过可惜,你爷爷当年为了参加革命,就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爸爸惋惜地说,此时点的烤串上来了,散发出阵阵香味,爸爸拿起一串就开吃。
爷爷的身世,方曼知道的不多。印象中的爷爷,就是一个经历过风雨的老人,对任何事都很淡然。听妈妈说,当年她生方曼,爸爸在外地工作赶不回来,是爷爷和奶奶去医院看的她。爷爷当时从妈妈手中接过方曼,想都没想,就决定了方曼的名字。奶奶心里不高兴,说孙女的名字当然是要儿子取,不准爷爷取。后来妈妈觉得他们在名字上太纠结,而爷爷一再坚持,就随了爷爷的心愿,为方曼取了这个名字。
方曼至今都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一定要给她取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很平常,也很简单,听起来平平无奇,没有新意。现在的人取名字,没有什么诗情画意的名字还不取。就像周安怡的名字,她爸妈也是想了许久才决定的,是希望她安静如怡。字面上的意思虽然不通,但是听起来就是好听。
黄包车在一家装修古朴的酒楼外停下,方之生下车额外给了黄包车拉夫一枚大洋,顾曼看他出手阔绰,心中不免唏嘘富家公子不知人间疾苦。拉夫连连道谢,今日是天降财神,虽然这财神爷看着白白净净,居然会带着一个舞女招摇过市,也是风流。
这次,方之生依旧没有挽顾曼的腰,他还是客气地让顾曼先行,自己则离她有几分距离。顾曼扭动着腰肢朝里走去,有店小二为他们指路,那店小二对方之生十分客气,似乎他常来这。
“方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店小二用上海话问,方之生点点头,让店小二忙去。
“我还不知道你听的懂上海话。”顾曼故意用上海话说了一句,方之生一笑,不否认。
“我也是和周汉海学的。同学里很多都是上海人,不会说上海话总是有点吃亏。”方之生为顾曼倒水,他拿过顾曼的餐具,用水烫了一遍。
顾曼看在眼里:“你今天是特意来找我?怎么不到里面去坐坐。”她不想提“百乐门”,便改为“里面”
“我也是突然想见你,所以起了个早床,买了一束花去看你。”方之生将洗好的餐具放回顾曼面前。
“是吗?”顾曼心里窃喜,却还是装作不相信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