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秋风作响,风从门窗的缝隙里吹进来,形成“呼呼”的风声。杜琛不禁打了个冷颤,喉咙也感觉十分不舒服,过一下便猛咳了起来。咳声过后,杜琛裹紧身上的被子,现在已经快入冬了,天气着实有些冷。
他纤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早已经冻僵,杜琛只能感受到毛笔在他手上握着,而怎么握笔写字,却是十分艰难。他又咳了几下,喉咙生涩发紧,杜琛下床提起放在炉子上的茶壶倒茶,一阵热气冒出,给了他几分温暖。
现在整个舍房只有他一个人,杜琛握着茶杯,他僵硬的手指有了几分温度,让他有了几分活力。他看了一眼床上放的书,一摞摞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离春试没有几个月了,杜琛的压力越来越大。
床上放书的地方原本是叶孤叶睡觉的地方,自叶府的家丁将她的东西拿走后,杜琛就将那个地方放上了书。他不能忍受那里空荡荡的,就像他不能忍受这个房间总留有叶孤叶的气息。
他们曾经如此亲密,同住过一个房间,一起看书与讨论。可是现在,杜琛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桌上的茶杯还飘着热气,他的思绪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呆呆地看着纸上的字,却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
叶孤叶看着横铺在书桌上的白纸,手中的毛笔一直握着,却始终没有下笔。快入冬了,最近几日有些冷。原本到了深冬,叶府才会分给各房炭火,因着天气原因,管家提前吩咐下人在各房烧炭祛湿,烧炭时间不是很长,只要让房间稍微温暖一些就好。每房的炭火之上,总会点上一些熏香,此时房间里充满了熏香的味道,十分怡人,让人心情愉悦。
自上次叶惊阑走后,叶孤叶最近又恢复了之前的作息。每日吃过早饭便在卧房的榻上看书,偶尔去后花园坐坐,闲暇时便与母亲说说话,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对于叶孤叶这样的转变,叶母感到十分欣慰。她总想女儿更淑女一些,将来出嫁,也不会因为行为举止,而让婆家笑话。
秋黛却十分担忧,小姐这样的转变,在她看来并不是一件好事。一个人的性情转变,总是心里有些事情,他们用乖顺来掩盖这些事情,但是并不代表他们就是那样的。
但是秋黛也没和别人说自己的看法,如果别人听到,要嘛会说她多管闲事,要嘛会说她想得太多。在那些人的眼中,世家小姐都是高傲、目中无人的,她们总是没事找事,也总是心里有事。即便是秋黛告诉了叶孤叶的娘亲,也改变不了什么。夫人对她女儿的了解其实远没有她想的那样,倘若夫人知道了,那叶孤叶的麻烦可能会更多。
因为这样,秋黛对叶孤叶总有几分同情,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也会有她自己的烦恼。也因为这样,只要是叶孤叶吩咐的事情,秋黛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这样也许叶孤叶会高兴一点。
所以当昨晚叶孤叶要秋黛去看看明早即将入住叶府的几位从宫中来的嬷嬷时,秋黛不加思索地答应了。
叶孤叶终于想好该如何下笔,书法是她从小就练习的一项。以前,她总是临摹一些大家的作品,譬如王羲之、米芾。而现在,她能有自己的想法,当毛笔在纸上落下的那刻,她就能写出自己心中所想。
秋黛急急忙忙从外面跑进来,她看见叶孤叶在练书法,就默默地走到一旁,看着她写字。叶孤叶运笔极快,字体有几分王羲之的神韵。她的字瘦弱又有力,一勾一画都十分流利与顺畅。
没过多久,那张纸上写了四个字,“惠风和畅。”
“惠风和畅。”秋黛看着那四个字念。
“秋黛,你会认字?”叶孤叶惊讶地问。
被她这样一问,秋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五少爷教我的,他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识几个字总是好的。”
“原来是五哥啊。”叶孤叶有些失落,一想到与叶惊阑的那场争吵,叶孤叶就有些愧疚。
“不过五少爷总在我面前夸你,说小姐你很聪明,知道许多。”秋黛羡慕地看着叶孤叶,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哥哥,也没有体验过一个亲人对自己无微不至。
“我还没听五哥这样夸过我,他和我说话总是十分不正经,没几次说好话的。”叶孤叶苦笑,她的五哥原来会对别人夸她,那他怎么不告诉自己呢?他们总是这样,在一起时爱相互斗嘴,分别了却总是想念。
“五少爷是这样的,他也总是戏弄我,有时候我也觉得五少爷他没心没肺。”秋黛附和,叶孤叶笑着点点头,原来有人与自己的想法一样。
这样的时候,她又有些想念叶惊阑,不知他现在在哪,会不会还在生自己的气呢?
在叶孤叶与秋黛谈论起叶惊阑时,她们不知道叶惊阑正拿着公主写的信,跟随送信到宜城的马队,从长信城出发,前往幽州参军。
这是叶惊阑计划中的一部分,随着送信的车队出发,不分昼夜地赶往幽州,就能最快的到达。这样就算书院向家里通知了他离开的消息,他也能躲过家中的追查,尽快在幽州报名参军。
前往幽州的路上对叶惊阑来说有些艰难。以往出门,总有人为他打点行装,大多数的时候,他也是坐着马车,悠闲地出游。可现在,他不分昼夜,骑着一匹精壮的马,在颠簸的路上,忍受着饥饿与手上和双腿的疼痛前行。
送信的骑兵是经历了雁门关失守的人,他们在驿站吃饭休息时,叶孤叶总会听他讲当时的情景。
“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么想到去参军呢?”那位士兵问。
叶惊阑无奈一笑说:“家中出了变故,边境告急,我孤家寡人一个,便想去参军报国。”
“男儿有如此志向,也是不错。来,我敬你一杯。”他举起酒杯,叶孤叶喝了一口酒,这酒闻着一般,可到了嘴里,却辛辣无比。叶孤叶第一次喝时是硬生生吞下去的,如果不这样,他可能会当场吐出来。
“可我也告诉你,这仗不好打。那夏人凶猛异常,而且十分了解我们的军事,不然雁门关也不会失守。”他又喝了一口酒,才感觉身子暖和了一些,这样的鬼天气,实在是让人不想继续上路。
“我听别人说,夏廷传来消息是白将军提供的这些消息,你觉得呢?”叶惊阑故意这样说,他心里不相信舅舅会这样,于是试探性地问。
“放他娘的屁。谁告诉你的,我告诉你,白将军要是会做这种事,我他娘的就是夏廷的皇帝。”汉子说话粗鲁,叶惊阑早已习惯,并没有感觉十分反感。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我从小听人说过很多关于白将军的事,在我心里,他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当然不会,我告诉你,不仅不会,白将军若是在雁门关,咱们绝对不会失守。”汉子信誓旦旦,叶惊阑点点头,看来舅舅在塞北十分得人心,那些士兵并不相信他会叛国。
“哎,要上路了,你还喝不喝酒,不然我就让老板再来一壶酒。”汉子问。
叶惊阑摇摇头,秋风怒吼,越往北去,天气越是恶劣。这样的天气,大家总是想躲在家中,围着炉火喝喝茶。叶惊阑想起以往这个时候,他总会和叶孤叶喝着茶聊天,而现在,他可能走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也许到最后,他们可能永远没办法见面。
“两位嬷嬷从宫中前来,是我们叶府的运气。两位对我们安排的厢房可还满意,如果有任何不满意,就告诉我,我让管家重新安排。”叶母说。
坐在对面的两位嬷嬷,看着年轻,大约也就三十多岁。两人皆着淡妆,脸上没有什么皱纹,看着十分和气。
“夫人多心了。我们两人是带着任务过来的,太子妃虽还未嫁入东宫,可是要学的规矩很多,奴婢们也不敢有所怠慢。”其中一位嬷嬷说。叶母看向她,她眉梢有一颗痣,令她的眉眼十分妩媚。
“我也知道。两位对宫中的各种礼仪都很了解,小女愚笨,从小又被我们宠坏,我只是怕在这过程中,会有诸多不快。”叶母客气地说,使了一个眼色,站在一旁的丫鬟连忙给两位嬷嬷各送上一个锦囊。两位嬷嬷没有推脱,将那锦囊放入袖中。
“夫人放心,奴婢们出宫前,东宫的李公公就交代过,说殿下让我们对太子妃不要苛刻,有些规矩可以慢慢学,没必要急于一时。”还是那位眉梢有痣的嬷嬷说。
叶母一听笑着说:“真的,殿下居然还如此挂念我们家叶儿。”
“是的呀,奴婢们想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感情一定十分深,否则也不会让人来提醒。”另一位嬷嬷搭话,两人笑了笑,这室内的气氛也终于没那么拘谨了。
秋黛向叶孤叶说完这些,叶孤叶没说话,她没想到太子居然事先打点。在她的印象里,太子并不是那种喜欢关心他人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就是那样,并没有那么有感情。
“也许我毕竟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如果让那些奴婢刁难了,可能对他太子的威信也有影响吧。”叶孤叶想了想,倒觉得这很有可能。
“小姐,明日就要开始上课了。你怕吗?”秋黛试探性地问。
“我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提前了解皇家礼仪吗?”叶孤叶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可我听说,教导嬷嬷还要教………”秋黛羞红了脸,没继续说下去。
“还教什么?”叶孤叶不解地问。
“就是,就是你嫁过去的那晚,与太子殿下要做的事。”秋黛低下了头,她也是听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叶孤叶想了想,顿时脸上泛起红晕,她知道秋黛说的是什么,这样的事情她们会怎么教,想想都说不出口。
寝殿里熏香阵阵,公主倚在榻上的小桌上,似乎在想着什么。
“殿下,这些地图够吗?”宫人手捧着一摞地图,将它们放到桌上。
“够了,够了。你先下去吧,再有什么情况本宫会喊你的。”公主将地图打开,挥手让宫人退下。
“宜城,宜城….”公主在地图北边找着,过了一下,她看见被标出来的宜城。
一想到叶惊阑要去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而且有可能回不来,公主的心就提了起来。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给他令牌,还说什么有事就到宫中来找我,真是自讨苦吃。”公主自我埋怨。
不禁想起那日叶惊阑持令牌到宫中来找她,刚开始她还十分高兴,可一听他对自己提出的要求,公主就感觉难受。
“不行,不行。谁都能去,就是你不能去。”公主对叶惊阑大叫道。
“你不是想向陛下请旨下嫁于我吗?可我现在一无功名,二无官职,陛下怎会让你嫁给我。”叶惊阑皱着眉,公主看着他的表情,十分难受。
“可是你也不一定要去塞北参战啊!留在长信城,你照样可以立功,我照样可以嫁给你。”公主声音哽咽,她不懂叶惊阑为何一定要去塞北参军。
“这不一样!”叶惊阑决绝地说。
“有什么不一样?”
“在长信城,我永远都活在我父亲他们的庇护之下,别人看我,也只当我是叶国公的孙子,不会记住我的名字。况且,塞北军情告急,迟早有一天,陛下会派军前往宜城打仗,即便你现在不会让我去,到了那一天,我还是会去。”叶惊阑眼神坚定,他四处受挫,而现在她是他唯一的希望。
“你说的是真的?”公主被他说动,反问一句。
叶惊阑看到希望,对公主发誓说:“我叶惊阑绝无半句假话。”
公主点点头,有些不舍地拉着他的手说:“那你要答应我,平安归来。”
叶惊阑看着她,点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