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皇城内一片肃静。安宗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微微发抖,自上次生病以来,他便一病不起,现在连说话都有些困难。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的长官,以及内侍的总管太监都站在他的床前,温顺又恭敬地看着他。而他的二儿子建平王,正跪在床头握着他的手,表情十分悲伤。
安宗的大脑还是清醒的,他转动眼珠,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些人,才发觉自己原来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是什么时候勾结在一起的?还有自己以为温厚的二皇子建平王,原来竟是城府极深的人!
“父皇,太子殿下所做的事,群臣激愤,儿臣身为您的儿子,不能不管啊。”建平王说的冠冕堂皇,安宗将头一偏,不想再听。
建平王见安宗不再听自己说话,于是闭嘴不谈。过了许久,他紧紧握住安宗的手,在他耳边说:“父皇,你为什么从来没有瞧一眼我呢?”
安宗听完,扯动着双唇想说些什么,他浑浊的双眼微微动了动,却最终一句话都没说,慢慢闭上了眼睛。建平王放开他的手,他的父皇真的是老了,以前还能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现在却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他缓缓站起身,转身看着站在身后的朝臣,眼神狠决又冰冷:“这次太子殿下所做之事,天下人恨绝。朝纲政纪,皆是混乱,本王意欲重整朝纲,各位大人以为如何?”
中书令带头说好,其他三人也并无异议。建平王看着对自己俯首称臣的四人,心里十分欣慰,自己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有了成果。
从早上开始,整个长信城城中的人,都惴惴不安,秋其也不例外。她让周雄去街上看看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在房中踱着步,焦急地等待着。待周雄回来,秋其才知道原来昨晚朝中发生政变,建平王带着神机营的人,与中书、门下和尚书三省的长官,拿着皇帝盖章的圣旨,围了东宫,细数太子的种种罪行,并将太子关进了天牢。
秋其听完周雄所说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建平王果然老谋深算,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令秋其发现太子与喜妃的奸情,让太子针对杨凌云,并成功让杨凌云南下剿匪,这一切的一切,他布置地如此缜密,他在她的身边,秋其居然都没有察觉。这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是自己记忆之中的清阳,这两人迥然不同,现在秋其终于看清。
秋其现在看清了这前因后果,她立即让周雄修书一封,即刻发给杨凌云。可惜杨凌云还没收到她的信,杨府便被建平王下令封锁了。现在朝中由建平王主政,可是南方大乱,杨凌云手握重兵,在外御敌。长信城这边的消息被封锁,杨凌云并不知朝局已变,还在外剿匪,更不知建平王封锁了杨府,以免他们传消息出去。
杨府封锁后,梅碧莹的忧思越来越重,她提心吊胆,整日以泪洗面。原本产期是五月底,现在孩子却要提前出生。梅碧莹痛得要死,门外守卫的士兵却不准他们去请大夫,让他们自己解决。大夫人在这种关头倒是明白事理,现在杨凌云在外作战,梅碧莹肚子里的孩子是杨府的希望,如果母子死了,那她就算有一百个说法,心里也会不安。
她让府中有经验的嬷嬷接生,自己和秋其一起到前院与守门的府兵说情,让他们能出去请大夫过来。那府兵的头领还算是通情达理,让他们写明请哪位大夫,就让自己手下的士兵去请。秋其觉得不放心,说要和那名士兵一起去请,在他们的说情之下,那位军官终于同意了。
秋其去请周大夫,顺便将自己写的信交给了周大夫。这个周大夫是杨凌云的密友,他将秋其交给他的信藏在药箱中,让自己的伙计带出了城。梅碧莹顺利产子,孩子的样貌像极了杨凌云,这孩子一生下便会笑,秋其头一次看到人类的婴儿,感到惊奇不已。
梅碧莹为这孩子取小名为“多多”,秋其不解,她便解释道:“我希望这孩子多点快乐,多点幸福,多点欢笑。”
秋其点点头,梅碧莹让她抱抱孩子,秋其小心翼翼接过。多多的身子柔软又滑腻,皮肤白里透红,又小又可爱。秋其抱着他又亲又笑,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还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环境里。产妇身子虚弱,秋其让梅碧莹好好休息,她安慰她杨凌云会回来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多多都不会没有了父亲。
建平王派人来请秋其去府中做客,秋其没有迟疑就答应了,她带上彩屏,还是如第一次那样坐着马车就去了王府。
王府内的摆设还是没有变,秋其却觉得这一切都变了。原本两人都是坦诚相待,不问天下与国家,现在却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建平王在后花园设宴,秋其沿着那条石子小道走到湖中心的凉亭,建平王背着手看着湖面背对着她。他的身姿依旧挺拔熟悉,听见身后有响动,他转过身,对秋其一笑。
“你来了,请坐。”建平王客套地说。
秋其走到石凳旁坐下,建平王为她斟酒,自己却先喝了一杯,自顾自地说:“你不会怪我限制了你们的行动吧。”他语气真诚,像是真的在乎秋其的想法,秋其喝了一杯酒,微微一笑。
“王爷做事,还需要在意我们这些人的感受吗?”秋其语带嘲讽。
建平王欲言又止,这注定是一次不愉快的见面。秋其想到他这次的行为,倒是惊讶他居然与清阳的行事作风相同,两人总是提前想好要做的事,根本就不会提前告诉你。
“如果我说我是迫于无奈,你会相信吗?”建平王又问。
秋其摇摇头,她不想骗他,说了相信,他会信吗?
“那我这次就告诉你,你的兄长,除非他主动交出兵权,否则本王一定会让他后悔的。”建平王淡淡地说,但这话语中的威胁力却一分不减。
“王爷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小女的兄长听与不听,都在于他自己,王爷为何要告诉我,为何不直接下旨给我的兄长。”秋其正色道。
“我希望你能将这消息传给他,而不需要本王再下一道旨。”建平王想不用一兵一卒就让杨凌云放弃兵权,而做这个最好的,当然就是秋其。
秋其冷笑一声:“王爷凭什么认为杨凌云就会为了一家老小而放弃兵权,王爷不了解杨凌云吗?”
建平王当然知道杨凌云的城府。但是一场仗,还没打之前总要先赌一赌,若是杨凌云为了一家老小提前放弃了兵权,那么他也不用再花心思来打败他。
秋其没说话,过了半晌才说:“若是我照你的做了,你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杨凌云正在曲丘指挥作战,南方的几股匪徒已经让他分散,力量不在一起,他们就能分批剿灭。秋其的信很快到了他的手上,杨凌云看了信的内容,心中一惊,便去找梅玉台。
梅玉台看了信,就着烛火将信一烧说:“现在这时候是个好时机,将军想明白了吗?”火焰腾地吞噬信纸,明明灭灭,照的他的眼睛发亮。
“我知道,可是我一家老小都在长信城,若是此时发兵,他们难逃厄运。”杨凌云心绪不宁地说。
“将军这就错了。我们现在发兵,打的是勤王的称号,若是再等下去,等建平王登上了宝座,就不行了。”梅玉台想得清楚,语气坚定。
杨凌云不语,梅玉台见他摇摆不定,直接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道将军的一家都在建平王的掌握之下,可是将军你想,若是这建平王对这些老弱病残动手了,那他要背负的骂名有多大,而将军出军的理由就更充分。”
他这样一说,杨凌云不禁动了心。他为这天下筹划了多久,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况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秋其从王府回来后,她找周雄偷偷谈话,让他准备一辆马车,将梅碧莹送走。周雄问为什么,秋其只说建平王见梅碧莹刚生完孩子,身子虚弱,可以准许她回曲丘养病带孩子。周雄当然不信,秋其让他不要多问,现在这府上的人能走一个是一个,还需要什么多余的理由吗?
但是梅碧莹带着彩云与多多走后,秋其就带着彩屏去了王府住着。这是她与建平王的约定,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要待在他身边。
秋其不相信建平王对自己有情,也许他只是想要一个能与杨凌云接触的人质。她在王府过得日子看起来清闲,实则被严密监视着。偶尔建平王会来看她,就像养着一只金丝雀一般。秋其想起星摇也是这样对傅落玉,她现在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幻境的走向,难道他们的幻境里穿插了星摇他们的故事?
但是很快,秋其便听人说起在南方剿匪的杨凌云的消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