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
见他还想再问,王遇春怒气渐盛,道:
“官场上的事,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懂什么!”
贾宝玉于是不敢再作声。
席上,一时之间,寂静无声,无人说话。
连彭晓也只是低低叹息。
良久,王遇春才叹口气,道:
“我知道你们心里都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说我不讲情义,见死不救”
仍旧无人说话。
王遇春只得再叹口气,自斟了杯酒,满饮而下:
“当年都督出事,你们可知道我在京城里求了多少人,可是根本没人理会我。我又骑了快马,日行百里奔回家中,求大哥给我银两帮忙。”
“那时候的王家,还只是金陵城内的寻常商户,能拿出来的银子有限得很,大哥骂我傻,说通敌叛国的罪,根本无人敢沾,更谈不上说情义。我不信,硬是拿了几万两银子上京,你们猜怎么样?”
无人回答,每个人都知道,张若均最后还是被腰斩了。
“银子求爷爷告奶奶地全送出去了。”
王遇春惨然一笑,道:
“到头来,只改了一笔,把曝尸三日给勾了,许我们去收尸”
“这就是官场,只求明哲保身,个个翻脸不认人。从那以后,我就辞了官,回家来做生意。”
王遇春不说,张本煜永远不知道,当年他竟然曾为爹爹这般奔走。
喉头哽住,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
“多谢伯父免家父曝尸之刑,之前是晚辈鲁莽无知,冒失冲撞之处,还请伯父包涵。”
王遇春摆摆手,神情颓然,什么都没说。
旁边的贾宝玉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事,想到舅舅当年竟也曾到处求人
对于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不知该是多么难受的事。
贾宝玉不由就对他生出了几分佩服之情。
“舅舅。”
他轻唤了一声。
王遇春转头瞧了他一眼,道:
“甄家出事后,你大伯知道此事不妙,为免被甄家牵连,马上就替你退了婚,把定礼都退了回去。虽然是你大伯做的主,但此事我们也都是赞成的。”
贾宝玉自己整日里的吃穿用度,都是家里给的,何尝为家业考虑过半分,说起来,他实在没有立场去怨他们,只是低低叹了口气:
“只是可惜那位甄家小姐,竟投河死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
“你离家时,是不是拿了她生辰字的名帖?”
贾宝玉没料到舅舅连这也知道了,只得点点头,低声道:
“听说那名帖,是她亲笔写的,笔迹娟秀,都说字如其人,我、我”
“留着做什么,回头烧了吧。”
王遇春淡淡打断他,倒未有责怪之意。
贾宝玉垂头应了声:
“哦。”
甄玉秀听着他俩的这番对话,再回想起当初自己写定亲名帖的时候,已是恍若隔世,心下不禁茫然。
外间,忽地刮起劲风,未关严实的窗子被“砰”地吹开。
寒风卷着残雪,直扑进来,靠窗的她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嗉。
席散。
这夜,她梦见自己在水中慢慢地往下沉,河水冷如刀锋。
次日早晨,甄玉秀推说昨日酒劲未过,想再多歇歇,故而未出房来。
张本煜与唐三用早点时,没想到贾宝玉和王遇春也一起过来了。
经过昨夜,张本煜对王遇春敬重了许多。
用过早食之后,一行人慢慢散步至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