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游记·黄河 第一部(37)
张暮瞟了瞟麹演,又瞟了瞟碧奴,一时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阻挠碧奴的决定。他甚至想放弃这里的一切和碧奴回邯郸,可高览肯让他走吗?还有小桓鄙夷的目光,修治黄河,他已是半途而废了,出征官渡,难道要再一次半途而废?
高览“呸”了一声:“你们当我不存在是不是?某是袁大将军的先锋大将,你们开口闭口都嚷着说要刺杀大将军,就不怕我翻脸吗?”
麹演抱拳道:“先父曾跟高将军私交不错,某不相信你连一点情面都不给。你们也看到了,袁绍外宽内忌,好谋寡断,不是成大事的料,高将军难道真的想一辈子跟随他?”
高览确实曾和麹义出生入死,除了张郃,交情最深的就是麹义。麹义被袁绍斩首示众的时候,他就想过和张郃另树旗号,如果不是袁绍声势日趋鼎盛,他们恐怕早就联手拥兵自立。他怜惜地望着麹演,道:“好小子,居然想策反我高览。某且问你,你还有多少同伙?”
麹演犹豫道:“某不能告诉高将军具体数目,反正你也知道,袁绍的仇人不计其数。只要是他的仇人,就是我的同伙。”
高览拍了拍他的肩膀,遂拉过张暮,道:“晚雨,让碧儿走吧。”张暮攥着碧奴的手臂,迟疑不决。高览笑道:“你放心,麹演不会将碧儿怎么样的,至少他们目前存在着共同的目标,不会说反目就反目的。”
碧奴推波助澜地道:“是呀,大哥还有什么不放心的?麹大哥通晓大义,决不会为难我这个小女子。”她和麹演终有一日仍会相互仇视,可这会儿倒是“麹大哥”、“麹大哥”地叫了个亲热。
张暮喟叹一声,朝麹演道:“某可以把这妹子托付给你,你要好好照看她,否则某一定拿你是问。”麹演笑道:“某记下了,但教我有一口气在,必将护得公孙碧周全。纵然要死,某也一定死在她的前头。”
张暮叮嘱了碧奴几句,目送她和麹演渡河而去。一年之前,为了许贡血仇,他和同僚前赴后继地刺杀孙策;想不到,麹演和碧奴也将重复着与他相似的经历。
高览抬头看天,牵来大青,嘘出一口气道:“某刚才还担心晚雨会跟他们一道走。”张暮怫然道:“伯望兄还真别这样说,某确实有过这种冲动。”高览道:“那么是什么理由促使你继续留在军营?”张暮跨上马鞍:“某不知道,或许是为了你的俊乂兄弟,或许是为了宋博士的预言,或许是为了小桓的眼神,或许是为了跟史涣再战一场,也或许……是为了伯望兄!”高览笑道:“这才像我的兄弟。”他扬鞍轻抽马股,继续道,“最有趣的是,你我都是大将军部下,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的仇人犯愁。”
张暮想到了戴陵,徐徐道:“那是因为他不是你我值得投效的明主。”高览感叹道:“晚雨觉得谁才是能够称雄天下的人?”张暮回忆着董傲在桑泊湖中所评点的人物,笑道:“董傲曾提起过,当今天下,只有两人胸罗雄才大略,一个是曹操,一个是孙策。”
高览道:“单从迎奉天子这一件事上看,曹操确实具备了这样的胸怀,因此他如今才雄霸了兖州、徐州和大半个豫州,可这三州地处豪强的夹缝之中,北有大将军,南有刘表,西有刘璋,东有孙策,再难有所发展。即使撇开他在地理位置上的劣势,眼前也难过大将军这一关。”他瞟了瞟张暮,又道,“至于孙策,由于荆州刘表的牵制,短时期内难有更大的突破。”张暮暗思,孙策即使有这样的雄心,恐怕也不能由他实现了,若孤竹秀和虞翻的推算没错,孙策应该已死一个多月了。
夜色中的先锋营甚是寂静,唯有旌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高、张二人将至营前,蓦见一队人马绕寨而来。高览手压缰绳,远远叫喝:“寒光!”这是今夜先锋营的口令,若对方是先锋营的将士,就将回答“铁衣”。
然而,那个百人队似若未闻,直到六七十步处,才有人出声道:“原来是高将军,我们是孟岱将军麾下。”高览待他们走近,瞅着发话之人道:“既然是孟将军部下,为何从那边过来?”那人显然是一名军曹,道:“麹演行刺未遂,落荒而走,孟将军派了六路人马,分头搜寻麹演的踪迹。”
高览见他知晓中军大营的事,断定他们不是敌军奸细,遂明知故问道:“你们可曾发现了麹演踪迹?”军曹摇了摇头:“虽然没有搜到麹演,却意外捉住了两个曹军细作。”高览扫视着两个双手反剪的汉子,奇道:“你如何知道他们就是曹军细作?”那军曹道:“这两人偷偷摸摸地企图渡河,不是细作又是什么?”
自袁绍挥师南渡,就明文通告封锁官渡渡口,这两人趁夜泅渡黄河,确实形迹可疑。谁知其中一个叫嚷起来:“将军,冤枉哪!”
张暮本来没太在意,突地分辨出此人操着江东口音,不由朝他望去。那人约摸二十余岁,形貌端正,细眉凤眼,风尘满面;另一人则是五短身材的壮年汉子,头颅圆滚滚的像是一个球,鼻梁厚实,眼睛眯成一条缝。张暮暗自一愣,猛地道:“放肆,居然敢抓捕我的人?”
高览、军曹,甚至包括凤眼汉子和矮胖汉子都愕然视向张暮。张暮道:“他二人确是细作,却是我派出去打探曹军底细的细作。”那军曹惊奇道:“他们是张将军部下?”张暮心知此刻自己不能心虚,道:“混蛋,你当我张郃说话是放屁呀!”军曹惶然道:“不敢,可是张将军的部下为什么要午夜过河?”
高览不是糊涂人,遂道:“真是混蛋,就是孟岱在俊乂面前也不敢问三问四,幸好你遇到的是俊乂,换了某,早就一刀砍下你这颗狗头。还不给他俩松绑?”军曹连连赔罪,急忙叫手下解了那二人手上的绳索。
凤眼汉子讶异地打量着张暮。张暮笑道:“邬健,你和烛逖为什么不跟他们分辩,说你们是我的部下?”凤眼汉子心里称奇,这个将军怎么知道他和同伴的姓名?难道他是张暮?由于张暮易了容,他不敢确定对方的身份,遂道:“某和烛兄既是将军所派遣的探马,又岂敢在旁人面前暴露身份?我俩并不想过河呀,只是见到他们过来,怕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才在河堤下暂蔽罢了,谁想这位军曹口口声声说我俩就是曹军的细作。”
高览见军曹还在向张暮赔礼,笑道:“还不快走,难道你真的想等俊乂抽刀斩你的狗头?”张暮顺水推舟道:“算了,虽有误会,但这位军曹兢兢业业,并没有造成什么大错。”军曹躬身道:“某谢过张将军大人大量。”张暮道:“孟将军跟我交好,阁下尽心尽责,有空闲时一定我跟孟将军说一声,让他帮你提拔提拔。”军曹焉知因祸得福,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他们走尽,高览疑惑地道:“晚雨什么时候派了探马去曹营的,某如何不知道?”张暮笑了笑道:“伯望兄当然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探马,而是我的故交。”
“晚雨兄?”凤眼汉子惊喜不已,道,“你真的是就是晚雨兄?”
张暮和他俩六手互握,感慨地道:“某就是张暮张晚雨,如假包换。”凤眼汉子邬健道:“你为何老了这么多?居然还做了将军?”
张暮道:“某易了容,因此你们一时不敢确定我就是张暮吧。至于如何成了张郃将军,还真是一言难尽。你们为什么要在夜里渡河?”邬健怨苦地道:“某和烛兄哪里料到这里已封了渡口,又不愿绕道到别处渡河,因此才想趁着黑夜泅水过去。”
邬健和烛逖正是昔日与房伟、马忠一同打入孙策侍卫团的许贡门下,在西山行刺孙策之前,张暮就跟他们相约,事成之后,他们就到邯郸相聚,哪料到左等右等,隔了大半年,张暮才和邬、烛二人在此相遇。
张暮道:“怎么只有你们二人,房、马两位兄台呢?”邬健叹道:“也是一言难尽呀。”张暮心里一凉,道:“莫不是他们二人被孙策识破,已随主公……”
邬健道:“那倒不是,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我要告诉晚雨兄,孙策终于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