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装严整的兵士前,尚若恒一身轻便长袍,衬的姿容明朗舒逸。他看见赵玫,明显也吃了一惊。
两人眼神相汇,都对此刻的状况疑惑不解。
这时,之前被赵玫扔在地上的男子踉跄走出,绕着赵玫一直来到尚若恒身边,他摔得不轻,撑着身子费力对尚若恒说道,
“大人,赵玥私闯民宅,行凶杀人,不但把草民打倒在地,还刺杀了草民的舅父!”
尚若恒闻言皱起了眉,不着痕迹的看了赵玫一眼,又微微侧头,示意他身后就近的两个士兵进屋查探。
士兵进屋后,很快就出来回话,
“大人,里面的确死了一人,腹部有伤口,系利器刺伤。”
赵玫顿时一惊,心里却渐渐冷静下来。凭她的经验,那个伤口根本不足以致命,而且她劈晕对方时也注意了力道。
可是……她之前的确有过怀疑!
因为杜承平的当时的脸色就有异样,可是她正要查看的时候却被如花打断了……
她越想越不对,下意识的要回屋查看,却被如花抓住了袖子。
“主子,是如花害了你!他只是轻薄了如花,谁想你会如此冲动,进去二话不说就下了杀手……这下出了人命,可该如何是好!如花不该多嘴的啊!是如花的错啊!”
赵玫看着如花一脸痛苦、声泪俱下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
从如花编造谎言,骗她来这里,到以惊叫引她入瓮,不惜自毁清白激她动手,都是为了此刻的栽赃!
至于尚若恒能恰到好处的来到这里,想必还有别人在推波助澜。
她平静的转过头,不愿再看如花那绝佳的演技,对着同样平静眼神却微露担忧的尚若恒,笑道,
“既然我有嫌疑,就请尚大人公事公办吧。”
现场其他人的证词,屋内冰冷的尸体,赵玫曾经在聚英楼开业当天露出的一身武功,还被一众官兵堵在了凶案现场,几乎算是被抓了个现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赵玫,她百口莫辩。
所以尚若恒只能秉公执法,无法偏颇,否则于他声名有损。
尚若恒脸色微沉,因为是他来,所以赵玫绝对会碍于他而束手就擒。
这一局,幕后的黑手竟然把他和赵玫都算计了进去。
他想起自己原本正往宫内准备参加祈雨大典,半路却被公主的亲信拦下。
来人将一封密信和能调动王都西卫军的伏虎令交给他,信上说得到确切消息,万隆钱庄内有人密谋造反,让他带兵前去围剿。
他记得密旨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务必机密行事,隔离百姓,贼首隐秘抓回,不得张扬。
此事,果然公主也有参与吗?
想到这里,他有些歉疚的看向赵玫,甚至隐隐希望她能逃走,赵玫却像看透他的想法般微微一笑,眼里是一种泰然和睥睨。
凭她的本事,面对千人围堵,也犹如无人之境,但是,她岂是这般好算计的人!
这笔账自然要讨回!
尚若恒也明白了她的想法,他冷冷扫了一眼旁边的如花,
“将一干人等全部带走,尸体严加看管,速招仵作验看!”
“是。”
几个士兵押着面无表情的如花和一脸不情愿的男子走了,另一队要去押解赵玫,却被尚若恒拦住,
“等等,她武功高强,还是我来吧。”
于是他便亲自上前,点了赵玫的穴道装装样子,然后带着她出了钱庄大门,上了一辆封闭的马车。
马车里只有赵玫和尚若恒两人,如花和另一个男子应是上的后面一辆较大的,赵玫看着自上车后就盯着自己看的尚若恒,笑着耸耸肩,
“哎,看我干嘛,马有失蹄嘛!”
尚若恒却没有笑,只是严肃的表情里多了些无奈和责备。
“你知不知道你惹了什么人?”
赵玫一派无所谓的样子,“谁知道呢。我这么大方和善,还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两人都不再说话,马车内渐渐寂静下来。
微暗的马车中,只有从晃动的车帘缝隙偶尔透进几缕光线,掠过赵玫和尚若恒沉吟的脸,照亮那些无言的心事——
她选择隐忍留下,除了因为尚若恒,还因为聚英楼。不管如花幕后的主脑是谁,既然算计得了她,也算计得了聚英楼。她无法袖手离去,不管聚英楼的安危。
所以待月,请等一等吧!
……
未时一刻,赵玫入狱。
廷尉狱,成朝最高级别的刑狱机构廷尉直属的监狱,以其酷吏之多,酷刑之繁而闻名于山海大陆。
尚若恒因为要赶着去参加祈雨大典,交代了下属就提前走了。赵玫因为尚若恒的关照也得以入住稍微好点的牢房。
站在狭窄矮小的牢门前,赵玫看着被押向另一间牢房的如花,笑得微冷,
“恭喜你,失去了最后一次机会。”
如花神情复杂,那些被她暂时压制的嫉恨又浮上脸庞,怪异的像染了毒的藤蔓,她看着赵玫亦报之一笑,无声的说着,势不两立。
未时一刻,王宫东南端,叔温则身着庄重的深黑朝服,在太乐队奏起的肃穆音乐下,缓缓登上天祝台。
台下,百官齐齐肃立,及时赶回的尚若恒也在其中。他看着那个登上玉阶高台的男子,脑海中浮现的,是他刚刚悄无声息的进入队伍中时,叔温则掠过他的目光。
他在等他。
或者说,他在等一个结果。
而得到了满意结果的男子,在众人瞩目下到达台顶,行揖天礼,下面百官齐齐跪地。
男子长拜不起,脸上是凄然而无奈的笑--
请原谅我,我得不到你,只能抓住我能抓住的,哪怕以你为代价。
……
未时三刻,风起。
天祝台上的叔温则仍长伏于地,仿佛上天真的感念于他的诚心,天上突然起了层层乌云,渐渐将原本耀眼的烈日遮住。
云层越来越低,风越来越大,将叔温则及地的墨袍翻卷,团花兽纹的金边肆意翻飞摇曳,仿佛那台上的男子,也变成一团沉冷而飘忽的雷云。
台下跪着的官员们微微抬头,惊喜的看着天上,过了一会儿,开始有雨滴打在他们脸上,雨越下越大,顷刻间就淋湿了所有人的衣服。
王都的百姓们欣喜若狂,台下的百官们激动不已,而那高台上的男子匍匐而拜,深深的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叔温则,在王都所有人心中,奠定了他不可撼动的位置!
同一刻,昏暗而简陋的牢房中,赵玫抬着头透过墙最上方那个狭小的窗口,看到了窗外如注的大雨。
她一直抬着头,纤细的身影挺立在那些满是破絮烂草的地面上,任那些雨水穿过铁栏,打落脸上。
良久,她淡淡一笑——这,只是一个开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