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赵玫带着澄澜和柳柔一起准时出了塔。
这是赵玫自上岛以来第一次出塔,在塔顶,她可以看到整个华岛的全貌,世人皆以为华岛只是一座孤岛,却不知华岛其实是一个庞大的岛群。
时间城所在的主岛最大,面积相当于两个王都大小,地势东平西高,西部多为丘陵山地,再往西便是众多附属的岛礁,星罗棋布。
时间城便建在主岛东部,比王都略小一些,但布局跟王都类似,同样讲究方正对称,也有一条南北贯通的中轴线,不同的是王都的核心区域王宫宫城在整个王城的东北角,而时间城中,以魔塔为中心的机要区域则在城中的西南边。
南至南门,西至城墙,西南角的这个扇面区域都是禁地,常人不能踏入。魔塔便在这“扇面”的中心,“扇面”两边各有一排整齐划一的院落紧挨西、南两墙,分属原来的左右六堂。
魔塔以东有个空旷的广场,从塔顶俯瞰时,可以看到地面花岗石的花纹连接铺展,形成一副奇妙的纹样,如碧波载祥云。广场东南边缘的位置竖着五根巨大的白玉石柱,底座上雕画着云纹日月,柱上盘龙刻凤,顶部有承露盘,却不像王宫的桓表那样上面立着蹲兽,而是空的,隐约看得见有莲座一般的空凹。
在塔顶俯视的感觉毕竟不同,此刻赵玫站在广场中央,仰视那五根玉柱时,不禁肃然。
上次来时,时间城大开南门,她和待月直接从南门进入,当时匆忙入塔,并没多看周围,此刻细细感受,便生出一种高远飘渺又广博无边的感觉来。
“主子,这五根云柱相当于这里和外围的分界线,常人不能入内,即便是各堂各部之人日常进出也只能从广场的边道进入,只有在殿会议事之时才能由广场进入塔中。这五根云柱便被称为:云华门。”
柳柔见赵玫一直盯着玉柱便从旁解释,温柔的声音中犹自带着激动——以前身为外堂魔使,她也只能在堂主召见时从边道入内,远远的看一眼那高塔便顿生膜拜之情;如今赵玫招她入秘书处,秘书处便设在塔中,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走上广场进入高塔——这份殊荣之隆,是赵玫难以想象的。
想到赵玫给予她的一切,柳柔心中感恩,可是突然想到另一件事,眼中又闪过一丝复杂……
赵玫似乎并没注意到柳柔的异样,却是从这虽非门却胜于门的“云华门”中感觉到时间城的人们对待月的崇敬——那是一种对站在最高处最尊贵的人心甘情愿的伏低膜拜!
这份崇敬令人们自发的远离这片区域,生怕亵渎了这里,导致“云华门”外百十米内都渺无人烟,即使没有守卫,也不会有人随意踏入这片领域。
出了“云华门”,继续向前走,百米之后却有一堵墙拦在了她们面前。
这不是单纯的墙,赵玫所站的位置较高,可以清楚的看到阻挡她们的不止一面墙,而是数面青砖石墙蜿蜒曲折形成的墙围,宛若大型迷宫,彻底将这里与外界分隔。
“为何没有出口?”赵玫淡淡问道,她所站的地势较高,足可俯视整个迷宫全貌,却发现只有外围的入口,这一面并没有出口。
柳柔连忙解释道,“主子,这个叫醒墙,另一端一共十二个入口,这十二个是入口却也是出口,因为无论怎么走,都只能从外面进来再从外面出去。而且这些墙中遍布机关,如果强行突破或是从上空越过都会触动机关……”
柳柔没有说完,赵玫却能想象触动机关的下场——多半不死即伤。
她不由皱眉,原来自己之前倒是想错了,这里没有人烟,并不是因为人们对这里的敬畏,而是因为这道人为的阻隔。
可是她仍旧觉得奇怪,这迷宫怎么看都不像是待月的风格,他清高睥睨,目空一切,绝不屑设置这样的迷宫,不由问道,“这是待月的意思?”
“不是,是……右使的意思。”柳柔顿了顿,想起如今人人知道的岛主和右使不对盘,连忙去看赵玫的脸色,见赵玫神色平静才继续说道,
“……其实即使没有这些墙一般人也不会靠近这里,但是右使负责城内诸事,为防尊主受到骚扰,便建了这些墙。”
赵玫眉毛挑了挑,为防骚扰?待月会被谁骚扰?他不想看的人即使近在眼前也不会去多看一看,就那浑身清冷的样子,谁敢轻易靠近他?
心思一转,她有些明白了——寻常人不敢靠近这里,那些因爱慕而无畏的姑娘们却会想尽办法靠近这里,即使远远的在这里看一眼那塔中至尊的男子也是好的,不过痴心使然,有人却看不下去了,便用这个迷宫来阻挡……
难怪会叫醒墙,是想让那些女子早日清醒,莫要枉费痴心吗?
赵玫笑了笑,再次在心里对紫舞表示感谢。
“主子,走这里。”
赵玫跟着柳柔来到墙边,柳柔伸手在一块颜色较深的石砖上按了按,随着那块石砖凹陷进去,墙面突然打开了一条缝,柳柔顺着打开的缝隙一推,墙上露出了一个门洞。
门后面是条还算宽敞的通道,看样子是在密道中的夹层,白玉石地板直直通向外围。
“其实南边和西边都有侧门,平常我们进来都是从侧门走。尊主说你是岛主,不宜走侧面小门,要走就从最中间走出去,便让我去将这里出口的开关问了来……”
柳柔一边说着一边引着赵玫和澄澜进入通道,赵玫没有表情,只是眼神温润柔软,那个外表孤冷淡漠的男子,其实一直以他独特的方式表达着对她的关怀和理解。
通道尽头,柳柔附耳墙上,听见隔壁并无声音,同样按下一块深色的石砖,打开了石门,出了石门一转便是那十二个入口之一。
她们从入口出来,并未引起人们的注意,这里每天都有人进有人出,路人也早已见怪不怪,不过又是几个走迷墙失败的人而已。
赵玫三人也没多做停留,顺着前方的街道一路向东而去。
这个地段靠近醒墙,人并不多,不过走过几条街之后,就渐渐热闹起来。
“主子,这是长桥街,因前面的长桥得名……”
“这就是长桥了,横跨云水河,这河是从西边城外的山上引过来的,是岛上极为难得的淡水源……云水河在城转过一圈然后从地势低的东北面流出,是供应整个时间城的用水的母亲河呢……”
“主子你看,那是松亭巷,巷子在小坡上,顶上有座小亭,可以看到云水河全景……”
“主子,这里就是连西街,顺着连西街往东直走到头就是那条连贯南北的通云路……对了,这街上第三条小巷子里有家小店,老板娘做的板栗酥最好吃了,等下回来时我去给你买……”
一路上都是柳柔在轻声介绍,语气中隐隐带着骄傲和自豪。赵玫和澄澜安静的听,光是走过的这几条街就可以看出时间城的繁华绝不亚于鼎盛时期的王都。
街道宽敞整洁,道路四通八达,临街的商铺比比皆是,居住的院落距集市较远,但分布均匀,而且每隔几条街都会出现一个相对集中的市集,供应周边居民日常所需,布局规划十分合理,在山海大陆上绝无仅有。
赵玫仍是穿着一身男装,款式是时下文人流行穿着的轻袍,素雅的青色织锦在有些肃杀的初秋显得清新又有活力。她不习惯挽男子发髻,只将头发高高束起用同色的缎带绑了,行走间长发轻摆,如燕尾在天际划过的弧影。
路人见到她,都会多看几眼,那些纷纷投来的目光中或惊奇或赞叹——时间城何时来了这样一个俊雅脱俗的美少年?
澄澜和柳柔一左一右跟着赵玫两边,稍稍落后半个步位,两名女子虽是纱巾遮面,但仍能从那露出的一双美目和行走的姿态中看出其神貌俱佳。
这样的三人组合走在一起,无论在哪里都能吸引人们的视线。
在一众注目礼下,赵玫坦然前行,脸上还带着微微笑意,她眼神悠悠瞟过众人,每个人都觉得她是在看自己,如沐春风,可细细回味之下又觉得这少年的眼神虽然友善却甚为深邃,仿佛一下就能看透心底深处,让人心里顿生一股莫名的紧张和敬畏感。
赵玫走得不疾不徐,优哉游哉的看着路边的一切。
全然不觉自己混若无意的一眼能带给众人如此深刻的感受,她的一身水系幻术全在眼睛,所以眼神练就得清透明锐,尤其微微笑时,眼睛微眯,似有一抹灵光迸出,令人望而生畏。
“主子,到通云路了。”
她们来到一个路口,柳柔轻轻提醒,赵玫左右看看,只见贯通时间城南北的第一大街十分宽敞,比王都的长街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她的对面,是连东街,东部的主街,远远可以看到几个路口之后有几座高高的楼阁。。
“主子,那东南边白墙绿瓦的是医堂,东北边绿墙灰瓦的是学堂,到了医堂再往南便有个菜场……”
赵玫淡淡点头,这些都是她今天计划要踩点的几个地方。
但是,只是计划而已。
赵玫只站在路口隔着整条街道淡淡看了那几座小楼一眼,便一转身,向北去了。
她身后澄澜和柳柔相视一眼,都有些诧异,通云路再往北去,可不算是个好地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