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山海大陆一片平静,是因为有人无暇,有人蛰伏。
赵玫心里明白,这一时的平静不过是短暂的过渡,即将到来的乱伐,谁也无法阻止。
她亦无法。
此刻身在时间城,恬静的生活让她有一种就此身在世外、不问世事的归隐念头。
然而念头一闪而过,她最先想到的,还是自己曾经许下的承诺。
无论如何,那枚玉戒和她自己的东西,总要拿回来。
她又想到那名狱中以信任相托的男子,他言语中十分确定追杀他的人是肃氏王族的爪牙,而现今肃氏的掌权人,便是锦昭公主。
赵玫其实早就有所察觉,锦昭公主并不是表面的那般柔弱无依,暗地里一定有一股隐藏的势力为她所用;再想起那停尸房内的尸体,当时她也没太注意,那尸体分明被一剑封喉而死,为何又要被划破面部?
若是仇杀,就不会用一剑封喉这般干脆利落的手法;若不是仇杀,更不必要让面目全非尸身不全。
仔细回想起来,那尸体虽然面部被毁,但依稀看得见其面白无须,喉结也并不明显,赵玫当时下意识的觉得是男子,只因其胸脯平平,实际上,这般体征的人更可能是另一类人——太监,恐怕那尸体的衣裤下,某处地方也因为要掩藏身份而也被划得面目全非。
赵玫微微凝眉,果然是宫内的人。
那些人不仅改装成普通人追杀男子,更是在堂堂廷尉大狱中滥用酷刑肆意拷打,竟无人过问?而那名被男子杀死的爪牙,应该也是他们放入停尸房中等待入殓下葬的。
这群太监居然可以在廷尉府这般行动自由,赵玫一阵心寒——不知尚若恒在这件事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另外,锦昭会觊觎一个家族的宝物也让她疑惑——肃氏已经站在这山海大陆的权利顶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又何苦对一个普通家族的传家戒指如此上心?
听男子的意思,肃氏追杀他,意欲抢夺戒指,却并不清楚这戒指的用途,他们以为这戒指本身便是宝物,其内必有乾坤,但是实际上这戒指不过是一个钥匙,至于能打开什么,男子自己也不知道。
赵玫也不想知道,秘密知道的多了反而危险,她只需完成自己的承诺便可,如此想着,心下暂定,便也渐渐睡去……
而在大陆的西端,宁安城郊外五十里的一处隐蔽的别宫中,某座富丽堂皇的寝殿内也灯火通明。
锦昭刚在门口送别了她的驸马叔温则,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令一旁的宫女们都艳羡不已,只有锦昭的贴身大宫女茗容,看着那鹣鲽情深的一对人,面带忧色——这对山海大陆最尊贵的夫妻,新婚至此,竟然都还没有洞房过。
自那日火毁王宫之后,公主便缠绵病榻,一路颠簸来到这座别宫之后,驸马更是十分体恤,以担心影响公主恢复的理由,在隔壁另辟寝殿休息。
这对原该情浓蜜意的新婚夫妻,却就此过上了分局的生活。
如今公主病已大好,两人竟都十分默契的不提同房之事,这让茗容这个宫内的大女官,十分忧心。
送别之后,茗容随着锦昭回到房中,她打算找个机会再劝解下公主,毕竟她与驸马已有夫妻之名,尚若恒那边已断无可能,何苦再为了不可能而让自己寂寞空守。
锦昭却先开口了,“茗容,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她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丝冷沉和威严,与曾经那个虽然坚强却仍旧会优柔神伤的小公主判若两人。
似乎自那次毁宫的大变之后,公主便一直这样,虽在病中,给人的感觉却冷厉的、尖锐的、蓄势待发的。
茗容的神情立马恭肃起来,“奴婢已经派人暗中严加看守那个地方,也吩咐了督造院的大人,天祝台要好好重建,可以最后才动工。”
“不错,一定要暗中进行,不要让别人发现异常。”锦昭面色稍宽。
茗容有些疑惑,锦昭不问历代王上居住的肃仁宫,也不在乎她自己的锦绣宫,连供奉历代君王灵位的极乐殿也没有多问,为何单单对天祝台这般看重?
虽然疑惑,她仍旧依命去做,此刻想到另一件事,不由的面露难色,“公主,之前派暗营去寻的人,本来已经抓到了,关在廷尉狱拷问,可是那夜大火……那人也被烧死了,他应该是知道那宝物放在哪里的最后一个人了……”
锦昭听罢,恍然一笑,火光映在她略带病容的苍白脸上,晃出一抹冷诮的光晕。
“他不是最后一个人。”她笃定的说道。
茗容愣愣的看着公主,经过这次毁宫大变,她变得少言寡语、心思深沉,连她这般最为亲近的人,都觉得难以揣摩。
“你派人去查找赵玫的下落,着重去东边查。”
茗容一怔,突然想到廷尉大狱的那场大火,的确有生还之人,便是赵玫。可是,他们严刑拷打都不能撬开的嘴,难道赵玫就可以?
她的疑惑落在锦昭眼中,带出锦昭的一份不甘,她幽幽道,“别小看她,那大狱你们查看过,她应该是从那处刑房逃出来了,如果是那个女人,或许有办法撬开他的嘴……”
锦昭想到之前曾让暗营的手下监视过赵玫,而手下递上的各种情报里,就包括赵玫曾经让到聚英楼寻衅的混混自己说出背后指使人是谁,她当时甚至没有碰过那个人,那个人就和盘托出……
这样的手法,似乎跟某种可以惑人心智的邪术相似,锦昭当时便留了心。此时,想到自己一直追索的秘密可能永远掩藏,她下意识的偏向别的可能性——比如赵玫。
当时的情形,赵玫逃跑路上遇到被严刑拷打的犯人,依照赵玫的性格,应该会过问一番,加上她的那种能力,就此获知了那个秘密也未可知。
锦昭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她却不知道,有的人天生就有被人信赖的力量。
那狱中备受折磨的男子,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双高华、沉静、坚韧又带着些许悲悯的眼睛,在那样的眼睛中,他看到波澜不动荣辱不惊——
拥有这样眼睛的人,本就是睥睨万物的人,所以他才愿意托付这守护一生的秘密和信物,在人生的尽头,做出最正确的决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