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三百年前的那一切只是一个假象,并没有任何的本源之力为神魔两界注入新的力量,那血灵之阵带来的毁灭性结果必将仍然存在着,而在三百年的沉寂之后,爆发的那一天,应该就是古裳再次醒来的时候。
可是她醒来之后,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而想来父君也是不知道的,所以他才没有和她说,但是......顾青袂他是知道的,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那几日晚上连连的躁动,完全让人预防不及的心慌焦躁,这些异动所预兆着的,她本应早些就该察觉到,可青袂说是天魔两脉尚未稳定的结果,而他那样说,她也就信了。
这几日里,毁灭之劫,该是被青袂强行压制住了。
连最后的诀别的不肯给她,做好了永远要把她蒙在鼓里的打算,顾青袂,你真是狠心,狠心如斯。
你觉得,你一人离去,留我在这人世间,便会没有遗憾和悲痛了吗?
古裳忽然想起狐纹说过,当初神魔大战,两脉动荡,她所在的八荒桃花林,是首当其冲受到了波动的。
难道,天地初始的本源之力,就存在于八荒大泽之中?
想到这儿,古裳没有再犹豫,马上就往八荒大泽的方向而去。
血灵之阵带来的强大毁灭性力量,一直都被压制在了这大泽之中,而顾青袂身上的灵力,实在不足以压制太长的时间,如果可以,他真想继续陪在阿裳身边,哪怕是可以再多那么一分一秒。
可他必需割舍,也只能割舍。
那种失去她的痛苦,他不想再承受一次,那种世间万物俱在,却独留一人永世孤独的感受,再也不要有。
阿裳,我这万年的岁月,最庆幸的是,我爱着你,并且毫无遗憾的继续爱着你,直到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
不知岁月,无关风景。
眼前的火焰越加壮大的翻滚,映着顾青袂一身白发白衣,竟是一时让人看得心颤,在一片的火红之中,他微微回首,往漫天虚无的天际看去,眼底所带,意味不明。
恢宏的神力陡然间在大泽之中劈开一道来,赤红的岩浆翻起,几近将所有的荒林吞没,一股绝望的气息往三界中弥散开去,神魔颤抖,百兽震动,一时竟是满满的如末世般的恐慌升起。
而那白色的身影,悬于那一片赤红之中,他慢慢闭上了眼睛,灵力开始源源不断的散发出来,一时与那岩浆有了相抗之势,金色的火焰自他的周身燃烧,断魂闪着光,也染上了那片火红。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道红色的灵光自苍穹划过,正尽力的往这八荒大泽中而来。
阿裳,珍重。
还有,等我。
血灵炙火焚烧着天地万物,就在顷刻之间,三界归于沉寂,天魔两脉再次平稳,世间骤明,仿若一切劫难从未发生。
八荒大泽外,赶来的身影戛然而止,所有的赤红在她眼前瞬间湮灭,古裳停在原地,静静阖眼,良久之后,她看着那一片虚无的景象,骤然转身朝远处走去。
终究.......还是迟了。
火红狭长的身影无比的孤寂冷清,仿似一日之间,腐朽荒芜,再也没了生机。
顾青袂,你不会死,也不能死。
因为我爱你,永远都放不下。
我会在神界等你,等到你回来的那一天,我不会放弃,再也不会。
此生,我只愿你可以再唤我一声阿裳,这世间我最大的心愿,大抵也就不过如此了。
上界的日子,漫长的让人不愿去计量。
顾青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大抵没人记得清了,只知道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足够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可一年一过,千年万年,有一个人始终都在等着他,只为等着,可以有再次重逢的一天。
神界没了战神,便是失了最高的领袖着,而作为落亭公主女儿的古裳,自然就名正言顺的接管了神界。
落亭的女儿,顾青袂的夫人,就算是曾经的魔帝,也没有人发出任何的异议。
既然如此,那神魔之间的那些隔阂,自然而然的也就没有了,只是古裳偶尔想着,会觉得有些遗憾,这样的景象,该是他最希望看见的,不再是战争,而是,和睦。
凡界,遂州城。
座落在城郊的一座寺院,年久失修的缘故,屋子里破落的甚至还在滴着雨,只是四处空无一人,唯有那后院里,有一名身着素色衣袍的女子,在低头摆弄着一些东西,细看之下,却是丝线金珠之类的,看起来该是首饰的原品。
四海八荒之内,想必任谁知道了都会倍觉讶异,惊呼几声,因为院中这位衣着朴素,神情淡漠的女子,正是三界中最尊贵的人物,神界的领袖,魔界魔帝的母亲,那位已经从玉柒殿消失了几千年的女子。
从神界到魔界,再到凡界,这些年来她走过了很多的地方,多到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只是最后在这留得久了些,到现在仍未离去,因为这里的回忆,最为深厚。
一个人看过了太多,那心境,也就慢慢的平稳了下来,只是偶尔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触及到心底最柔软的那部分。
她在等他,不知疲倦,不厌年月。
似乎有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是许久都未有过的熟悉的故人的气息,古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身子微僵住了。
那人看着眼前这瘦小的身影,微不可闻的摇了摇头,坐在她对面,敛眉唤了声:“阿裳。”
“近日可还好?”古裳垂眼,静静的问了一句。
“还是那样,没什么好不好的。”他说着,声音多了几分凌厉的意味:“你几时回去?”
“闲了这么些年,我可真不觉得还能再做什么了,反正,还有临玉子在。”古裳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那你想过元笙吗?”随着音量的提升,语气中显然的带了几分怒气。
古裳的神色一愣,不在意的答道:“他自己一个人,该学会独立了,何况不是还有你们护着他吗?”
“阿裳!”
古裳的眸子里多了一份意味不明的哀伤,她终于抬头看着他,说道:“父君,我没脸见元笙。”
那是他们的孩子,该是她可以看到的最后一点念想,可是这么些年了,她连去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她也想过,长大后的元笙,是什么样子的,想着想着,就会变成心里的那个样子,那个最让她伤心悲痛的样子,所以,不如不见。
“我原以为,我看懂了母亲的心,所以我愿意用自己去换三界,可是......可直到他离去的那一天,我才发现,我竟然希望,三界从来没有存在过,或者就此毁灭。”古裳的语气冰冷彻骨,每一字一句都是她心中所想,甚至是连她自己都害怕,害怕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晋衡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她心中所想,他怎会不清楚,或者说,他根本明白的通彻,他何曾没想过,要是落亭可以回来,毁灭三界算的了什么。
“我是想,有些事,还是要告诉你才行。”晋衡终是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血灵之阵的毁灭,必须要有本源之力的注入才行,否则根本压制不住,所以在你以身殉阵的时候,我拦住了你,在之后将你的灵力注入天魔两脉,暂时压制,本来三百年的时光,不足以让你醒过来,只是在那三百年内,顾青袂一直在虚无中寻找凝聚你的神识,所以才会让你,那么快就醒来。”
晋衡说完这一段,顿了顿,又继续道:“天魔两脉并未被修复的事,是他离开去神界的那天告诉我的,他说,如果哪一天你发现他消失了,让我一定不要告诉你真相,那种痛他承受过,才不想让你承受。”
她记得那个早上,在那个小院子里,她看见他们两个凑在一处谈话。
原来,说的是这个。
“元笙终究是你的骨血,他需要你,若是你想通了,就回来吧,神界魔界,终归都是个去处。”晋衡摇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而古裳已经不自觉的泪湿了眼眶。
她原以为,在这漫长悠久的岁月里,她已经将自己的心越练越硬,却未想今日父君的几句话,便将她树立的所有的坚硬刹那摧毁。
她才是那个该陨落的人啊,可是青袂却硬生生的改了天命,炼化出了本源之力,代替了她去死。
现在,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元笙呢。
而在离那寺院不远的地方,一位白衣少年,面色清秀俊逸,薄唇紧抿,略显着急的样子。
看见晋衡出来,他急忙迎了上去,问道:“祖爷爷,我娘亲她怎么样了?”
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哽咽。
“她,只是还没有想通,想通了,就会回来的。”这些年里晋衡和元笙朝夕相对,关系自是好了很多,晋衡看着他已经可以独自执掌一界的模样,那偶尔雷厉风行的样子,实在像极了他的父君。
也正因如此,阿裳才会害怕见到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