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二)
鲍勃·迪伦:我认为梦境才最为真切,它自然纯净、无法侵腐。
不知从何时起,我连最后一丝纯净的梦境也典当给了内心的懦弱。没有人知道我衣衫靓丽的外表下内心世界的抓狂与卑微,或许这就是犯罪心理学上所说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走在平坦的青石板路上,看着周围在夕阳下郁郁而生的鲜花、绿草、大树,此时我只觉得自己丢弃了灵魂而仅剩下的躯壳也被人抢走了,我就像是一团浊气聚集而成的孤魂野鬼,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已经麻木的脸颊上夹带着十分卑微的憨笑,迈着稳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我也不知是否还能走出的别墅大厅。
今天下午的别墅大厅异常的安静,只有两个身穿工作服装的女佣双手相抚轻轻地贴在小腹安静地站在大厅中央楼梯下面的两个对称盆景前,低着头,除了呼吸和心跳之外不敢有和一个其他的动作,远远望去就像是两个栩栩如生的蜡像。
“七少爷好。”
“七少爷好。”
就在我距离楼梯台阶还有三步之远的时候,眼前这两个像是蜡像的女佣异口同声的两句问好随着一个浅浅的鞠躬一下子将我内心中潜藏的卑微展示了出来。猛然放慢的脚步此时忽然停了下来,脸上依旧带着那怀平易近人的和善,轻轻地将斜插在裤袋里的右手提了出来,语气之中增添了不少稳重:
“我今天有点累了,休息时间,如果不是婶婶和大伯找我,就不要让人进入我的房间,饭菜也不用送上来。要是饿了,我自己下来。”
“知道了,奇少爷。”
用十分温和的语气,吐出这句早已压在舌根下的话语之后,我便迈开了脚下的步子,向二楼的客房走去,仅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背影和一缕淡淡的气息...
走在二楼的长廊上,望着远方玻璃窗外被夕阳印红的一片红云,此时二楼欧式西方风味的装修在东方红云的映衬下显得特别的扎眼,头顶白色浮雕天花板上似乎永远都没熄灭过的蓝色水晶魔幻吊灯此时在我眼中像是一个个披着兽皮的吸血鬼。一条足有十米长的长廊两边陈列着:文艺复兴时期给人以真实立体感视觉冲击的现实主义肖像画《破晓时分创作的诗人》;微微带有十七世纪欧洲巴洛克风格,在带有豪华、享乐主义色彩之余又具有烂漫色调给人空间感的《胜利的脚斗士》;十八世纪起源于法国的洛可可风格精致、细腻的画卷《玩耍在织布机下的孩子》;十九世纪现实主义的《一个蛀虫的苹果》;而剩下的那幅中世纪描绘着宗教的壁画安静的舒卷在长廊尽头,被两个断臂的浮雕守护者,整幅壁画一直绵延到长廊尽头左右两侧眼睛看不到的地反。墙面上夹杂在西欧绘画中央的这些具有东方本土气息的山水画、宫廷画,今天在我眼中似乎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光泽...
轻轻掩上了这个已经记下我身上气息的客房房门,将身上这件微微被汗噙湿的阿玛尼挂在了静放在床边的衣架上,拿起了旁边小柜子上的空调遥控器,将这个散发着太阳余温的房间适当的降降温,也想让我这个已经乱了方寸的大脑找到一丝本该有的平静。
脚上的皮鞋没有脱掉,而我却一头倒在了身边这个铺着洁白被单的软床上。这一刻,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跑到了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山洞,蜷缩起寒冷已经侵入骨髓的身子,呆呆地坐在山洞口,傻傻地看着眼前带着寒风的瓢泼大雨......
‘怎么了?这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害怕了?退缩了?’
眼角的泪意还未噙湿贴在脸上的床单,此时便听到耳边忽然想起了这句带有淡淡讽刺的话语。我轻轻地转过身,想要随着这股话语找到源头,可是周围依旧十分安静,安静的可以听到空调吹动的风声。
我缓缓地站起身来,怎么想要寻找这个声音的源头。而这时,带有嘲讽的话语又响了:
‘你是在找我吗?奇林夕!...你现在活着还不如死去,你就像是一条失去了利用价值的野狗,如果主人喜欢吃狗肉的话,或许你还有点价值......’
‘你是谁?!你在哪!?你快出来!你快出来...’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跑到了客房门前,拉开房门就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犀牛,向楼下跑去。神秘人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张漆黑的大手一下子拉开了给了我一丝黑暗的幕布,让我一瞬间便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谩骂声、指责声、嘲笑声此时就像是一股股滔滔不绝的洪水,向我这里袭来。这一刻,我只觉得一直压抑在内心的委屈一瞬间在鼻尖爆发了,一股股浓烈的酸意不停地拍打着我的鼻孔,但我却不敢哭,因为我害怕在眼泪掉下来的时候,这股洪水会将我淹没,让我在无尽的深渊痛苦挣扎。我不停地跑、不停地逃、不停地躲,想要离开这个已经没有我容身之处的地方。可当我跑到楼下的大厅门前时,却看到了奇米录牵着那条早已被他弄死的藏獒小O。在他身边还站着,婶婶黄冰瑛、大伯奇宝顺、堂姐奇米琪、血池、小白、布图、60分钟、花昀承、花羽天、花鸣雨、花祺博、紫域斌、紫晓楠、杜世良、杜饶易、竹小叶......
他们所有人都带着甘甜的笑意伸出双手要我过去,而当我刚迈开停下的脚步时,站在最前面的奇米录双眼眶忽然挣破了皮肉,满嘴的獠牙不停地向下滴血。而此时奇米录身后那些人也都撕破了披着的人皮,露出了丧尸的真实面孔。而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和我没有一丝关系的小O,此时却第一个扑到了我的身上,用它锋利的獠牙啃食着我胸前的血肉。就在这一刻,小O身后的那些丧尸一个个像是恶狼一样扑到了我的身上,有的拉扯着我的双脚,有的拉扯着我的双手,有的拉扯着我的头颅。而也在这一刻,我却放弃了人类最本能的挣扎......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很痛苦?没想到最后,你连最本能的挣扎都放弃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看到我了......’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这曲像是还魂铃的声响隐隐传到了我仅剩一点皮肉的耳边。此时当我本能的想要睁开双眼时,只觉得右眼眶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不痛,但睁开后眼前却一片漆黑。身上这套被撕扯破裂不堪、还沾着血肉、已被印红的阿玛尼此时已经包裹不住模糊的血肉中露出来的白骨了...
此时如果有一面镜子,我想我和那些前来啃食我的丧尸应该没有什么不同吧。
凭借着脑袋最后一丝残存的记忆,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此时脚上的迪奥已经不知去向,剩下的便是模糊的血肉粘着脚上黑色的袜子,清晰可见的白骨却怎么也找不到左脚除大拇指以外其他四个脚趾了。本想着用手去掩盖,可此时却只觉得右边手臂的地方空空的...
‘我想你现在应该可以和他们站在一个队列了,而且不用化妆...’
此时就在我迟迟不前傻傻地站在大厅门前的时候,模糊的神经顺着大厅门前细微的风声便又听到了这声像是从别墅后面传来的声响。我微微抬起了头,用这个仅剩下来的左眼看着渐渐被乌云遮住光亮的天空,此时我多想呐喊出一直压抑在内心的这怀思绪,可当我张开嘴时,才发现此时我已经喊不出任何声响了。我的下巴和舌头此时都不知到哪里去了,剩下的只有那一排沾满鲜血上面的牙齿......
体内残留的最后一缕热气支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躯干顺着细风的方向,走向了别墅后面的那片区域。然而当我用缺了小臂的左臂依靠在别墅墙面,吃力地走到别墅后,准备抬头看那里的情景时,只觉得脚底下的大地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紧贴在墙面上的左臂此一滑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上......
“林夕?林夕...林夕?吃饭了...林夕?吃饭了...”
不知是身体被摇晃的原因,还是做了噩梦的原因,等从梦中醒来时,耳边便传来了这声夹带着关切的甜音蜜语。
随着神经由休眠到唤醒,鼻尖此时飘过了一缕淡淡的法国小黑裙玫瑰精油的香味。本来微微模糊的意识一瞬间便绷紧了,也许是刚才梦境中这股香味出现过的缘故吧。虽然心中一紧,但我强压住内心的惶恐故作常态,仿佛一切都像是平常的生活。
擦了擦惺忪的眼睛,转身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坐在床边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奇米琪。此时眼角的泪水已经拭干了,装作一副像是没睡醒的样子,又倒下了头,双手抓住了刚才擦拭眼泪的被单。一边掩饰着一边用小孩子脾气埋怨着:
“琪姐,我睡得正香,你干嘛叫醒我...”
“林夕,你快点起来吧,现在都已经快晚上九点了...林夕,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话语刚落,耳边便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玉瓷碰撞声,而后便是那一股这辈子都不会忘却的气息夹杂在奇米琪的小黑裙之间传到了我全部神经都已经兴奋的鼻孔之中。这是‘药膳乌鸡汤’的气息:明参清肺微苦中的微凉、当归润肠微辛中的微温、黄芪健脾微甘中的微甜、莲子安神微涩中的微寒、山药补肾微酸中的微粘、红枣养血清甜中的微香、党参补气甘平中的顺滑、枸杞滋肝微甜之后的微苦、苡仁利湿淡香中的淡寒。此时这些熟悉却又难忘的药香不断随着渐出的口水萦绕在饥渴难耐的舌尖...
不知鼻孔第几次嗅到这股令我欲火焚身的药香之后,双手轻轻松开了已经掩上的被单,正坐在了奇米琪的身边,脸上露出了遮不住的喜悦。
“琪姐,我现在不是太饿,你先端回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听完我这句没按常理的话,素颜出装的奇米琪脸上似乎是在配合着我露出了一怀惊讶:
“林夕,你今天都吃什么了?那好吧,本来是特意炖给你吃的,既然你不吃,那你只有看着我吃的份了...”
还未等奇米琪将这句话说完,我嘴巴里面早就积满口水了,此时也不敢呲牙笑,只能靠双眼传达面部表情。眼睛恍惚看着床单,尽量不向那个香飘四溢的鸡汤锅看。而这时当奇米琪话音刚刚落地,纤细的小手便将眼前那个双层隔热小碗里盛满了鸡汤,顿时溢出的香味像是一群饥饿的野狼,不断地撕咬着我的肺腑...
“好吧,琪姐,我不瞌睡了,我也想喝...”
听完我这句像是缴械投降的话语,坐在我身边的奇米琪‘噗嗤’一声笑了,但粉嫩双唇包裹着那两排洁白的牙齿似乎还在挑逗着我:
“不行,现在你就看着我吃...”
话语刚落,奇米琪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端起床边那个小柜子上的那个双层隔热小碗,纤细的手指拿着一只翠色的玉瓷勺子,轻轻地将一口香味四溢的鸡汤送到了嘴边,吹了吹上面的热气之后,还像是小时候在老家一样将这勺鸡汤送到了我的嘴边,嘴边还是那句话:
“呵呵,逗你玩呢。这是特意为你做的,我怎么会和弟弟抢东西呢。呵呵...”
这一刻,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身上似乎还留着童年气息的堂姐奇米琪,轻轻地接过了她手中的这个小碗,脸上却再也流不出儿时天真无邪的快乐了。也在这一瞬间,我恍然发现,原来有些人改变了之后还能找回之前的东西,而我却再也找不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