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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4)稚元春热血发誓愿 苦宫裁冷夜嫁空房

不疯魔,不红楼 种树书 2857 2024-11-19 03:44

  此时天刚黑透,半尺深的大雪铺满了园子,压着松枝枯叶,叫人踩上一脚便“咯吱”作响地陷了进去。

  鹦哥两人过了年也才八岁,人小腿短,没一会儿就灌了两脚的雪块儿。

  冷雪贴肉即化,冻得俩人的小脚冰坨子一般。

  “鸳鸯,梅园怎还不到啊!”

  鹦哥扯着鸳鸯的手,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在园子里的花树林下穿行着。

  “这就是人家说的欲速则不达!谁叫你要抄近路的?近倒是近,可这处没人归拢积雪,可不就走得反而慢了?”

  鸳鸯抬起右手敲了下鹦哥毛茸茸的帽兜。

  鹦哥松开她的左手,扒拉开自己头上裹着的一个小巧昭君帽,露出红林檎果一般的胖脸蛋儿。

  “咱们快些走吧。这处黑黢黢怪吓人的。我姆妈说的老山猫,惯会在黑影里抓小娃子吃哩!”

  鹦哥哆嗦着提议道。

  “嘿嘿嘿……”

  鸳鸯捧着肚子笑了几声,忽地转身,张牙舞爪冲鹦哥“啊呜”叫了一声。

  鹦哥吓得险些跌倒,气得跺脚要去捉鸳鸯,却连摔了几个大马趴。

  鸳鸯嘿嘿笑着拔腿在雪窝子里艰难地“跑”着,鹦哥便在后头连滚带爬闷头追她,俩人只顾着看路、追跑,一时倒也忘了说话。

  鸳鸯身子灵巧,一鸟当先跑出了花树林,看见园中那条细细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已经清扫了积雪。

  她跳上小道,朝着不远处的水榭小桥蹑手蹑脚跑去。

  “躲在桥底再吓吓鹦哥。”

  鸳鸯心里盘算着,刚跑到桥头,却忽然听到桥底有阵怪异的悉悉索索的声音。

  难道还真有老山猫不成?

  鸳鸯捂嘴偷笑着,以为是哪个丫头方便完在整理衣裳。

  她便靠在桥墩另一侧隐下身子,等着那人出来。

  鸳鸯心想,若是熟悉的小丫头,就先吓她一吓。

  过了几息,果然就有个人影转了出来,鸳鸯够头一看,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哪里是什么小丫头,分明是个男人。

  鸳鸯缩回头,把身子埋在桥墩后,在镂空的石狮雕刻缝隙里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贾政。

  贾政三两下整理了自己的大毛披风和貂鼠皮帽,就施施然沿着小道往上房走去。

  不过他刚走到花树林旁,就迎面撞见了从林子里跳出来的鹦哥。

  两下里都吓得一闪身,鹦哥先弯腰行礼叫了声“二老爷”。

  贾政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叱道:“哪处的小丫头,黑灯瞎火乱跑什么!”

  鹦哥吓得都要哭出声了,赶紧回道:“回二老爷,是老太太遣了我来摘梅花。”

  贾政听说是母亲屋里的,便愈发不自在起来,也不吭声,甩袖走了。

  鸳鸯这里早没了捉弄人的心情,一边腹诽着“二老爷一个大男人躲园子里撒尿也不怕撞见丫鬟婆子”,一边就要出声去喊鹦哥。

  鹦哥还在呆呆蹲身恭送着贾政离去。

  谁知这时小桥底下,又响起细细碎碎的声音来。

  还有人么?

  鸳鸯不敢动了,重又矮身蹲在了桥墩后。

  只见一个梳着偏分桃心髻,戴着一绺红绒通草花的大丫鬟低头系着裙子从里头转了出来。

  大雪天里,她竟连大毛衣裳都没穿,掐腰的葱绿短袄外只套了件银红短棉坎肩,底下是刚系好的一条豆绿撒红花流云裙。

  那丫头快走了几步,到了小道上才故意放重了脚步,口中叫道:“鹦哥?是你么?你可见着二老爷了?老太太使我来园子里迎他,谁知却左右都等不到。”

  “啊!是可心姐姐么?二老爷将才可不是往老太太院子里去了么?想是姐姐和老爷走岔了。”

  鹦哥说完走到可心跟前,瞧得清楚了才惊道:“姐姐出来怎不穿件大衣裳?”

  “老太太吩咐得急。我原想着不过迎到人就回了。果然这天,能冻透了肉。你也莫乱跑了,我这就回了。”

  可心说着话,不住地来回跺脚取暖,然后急匆匆就跑走了。

  鸳鸯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幸亏鹦哥这回没多嘴,没将她也说出去。

  “鹦哥,等会子回去,你千万莫说我也来摘梅花了。”

  “为甚?”

  “不为甚。你记着就是了。”

  “哦。我晓得了。鸳鸯你真好!你是想着老太太欢喜那雪人抱梅,定会赏人,所以你想将功劳都让给我,对不对?”

  鸳鸯看着抱着红梅喜笑颜开的鹦哥,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幸运。

  她的朋友都有一双善目,一颗金心,会把人只往好处去想。

  鸳鸯无法告诉小鹦哥这个货真价实的孩子,刚才貌似有“奸情”。

  但她暗自发誓,要尽量护住鹦哥,不叫她搅进这些污浊中去。

  ……

  正月倏忽而过。

  二月二,龙抬头。

  过了这一日,这个年便总算是过完了。

  整个中京的人都长吁了一口气。

  过了年,那去年的悲伤,就能全留在去年了吧?

  贾府开始简单装点了几处婚嫁喜事常用的红绸彩灯。

  二月二十,是贾珠和李纨原定的婚期。

  李祭酒一过了二月二就登门拜访了贾政,竟是一天都不肯推后,必要依期将女儿送嫁。

  贾政再三劝他三思,李祭酒便又祭出了白绫。

  贾家再也无话。

  二月二十这一日,李纨坐着一顶八抬大轿,却并不风光地嫁进了贾家。

  没有鼓乐笙歌,没有跨喜盆,没有射轿门,没有兄弟来背她,更没有夫君来牵她。

  李纨自己躲在大红盖头下,强忍着眼泪,孤零零地嫁进了贾家。

  只有贾母、王夫人过来握住她的手,殷殷切切地,在这春寒料峭中,给这个新寡的少女带去了一点暖和气儿。

  到了夜深人静,那点子暖气儿早散了个精光。

  李纨让岚雨她们都退出了新房。

  她自己在并没有铺设红鸾帐的冰凉凉的拔步床上,枯坐到了天明。

  脑中那如麻的纷乱想头,让李纨连呼吸都觉得勉强。

  贾家之前给她的聘礼,被她几乎一样不落地又当作嫁妆带了过来。

  但是,除此之外,父亲竟是一样添妆都没有给她。

  如果不是贾府的聘礼单子写得清楚,恐怕连这些她都难以带全。

  李纨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环视四周:紫檀家具,玉石摆件,云锦缂丝……

  这些冷冰冰的东西,就是她以后过日子的根本,是她全部拥有的东西了。

  就这样坐着,想着,不知不觉间,天就大亮了,李纨全身却像木头一样僵住了。

  她慢慢撑着身子活动了一会儿,忍着麻痛唤岚雨进来,帮着自己卸了妆。

  然后李纨便素着面,换上了一件寡妇素服,捧着一兜自己亲手绣的活计,去堂前给贾府长辈们见了新妇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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