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宝玉哪里是为了她病的?宝玉是中了毒。“
王夫人将那毒汗巾子的事讲给了薛姨妈听,薛姨妈连连咂舌,半晌才道:“姐姐,虽是如此,可宝玉待林姐儿的心,却是明明白白的。要我说,便算了吧。我这些日子瞧着林姐儿,觉着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好孩子……“
“住口!“
王夫人气得手发抖,将茶杯盖子猛地扣上,吓得薛姨妈赶忙低头噤声。
长出了一口气后,王夫人才道:“那孩子好不好,与咱们什么关系?你怎就不明白?这不是宝玉一人之事,这是我和老太太的事。我此前事事顺着老太太,结果呢?我珠儿,我珠儿……若不是她当年狠心要送我珠儿……今次轮到我宝玉,我再不能由着她拿捏。你们哪里知道,在老太太心里,我们宝玉竟还比不过一个外姓人!“
薛姨妈见王夫人眉目扭曲,吓得不敢搭话,但又忍不住好奇,疑惑道:“珠儿之事如何冤得了老太太?“
王夫人哼了一声,也不便多言,只道:“你不知内情,莫问了。左右,我是不会答应她的。你也莫再提那四角俱全的话。“
薛姨妈见王夫人执意如此,心下想了想,笑道:“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也是安老太太和林姐儿的心,怕林姐儿那里再逼宝玉,又逼出什么事来。林姐儿是个好孩子,只她那个丫头却难缠,竟敢跑来问我,为何不即刻来回了姐姐,做成林姐儿和宝玉的婚事,叫我几句话臊了她回去。“
“既是崔莺莺,身边总要跟个红娘才好行事。哼,都不是什么正经女儿家。“
薛姨妈见王夫人说得难听,也不敢再搭话了。
……
过了几日,宫里一位老太妃薨了,太后便说皇上纯孝,内外朝臣及命妇也需随皇室行丧葬大礼。
贾母等人都整日要进宫去,两府便给尤氏报了个产育,留她在家照应。
薛姨妈因和黛玉相处极好,贾母便也放心将家里小姐们都交予她照顾着。
王夫人也不理会,只趁着进宫时机,和元春说了宝玉婚姻之事。
元春果然如鸳鸯所言,哪里会由着王夫人的性子来?
“母亲,当初林姑父岌岌可危,我自是同意宝钗妹妹之事。如今却时移势易,林姑父乃朝中肱骨,便是王家舅父,都不及林姑父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母亲可知,先苏首辅临终上书,举荐的新臣唯林姑父一人。宝玉和林家表妹之事,又有旧约,又有祖母属意,咱们何苦要大费周章拦阻?“
元春苦口婆心劝着王夫人。
王夫人顿时一腔郁闷,两眼含泪哭道:“可怜我辛苦一生,临老却无一个知心人。也可怜我宝玉,只剩我这当娘的一心为了他好。你们一个个的,不是为了外孙女,便是为了自己前程,却都不想想我们母子二人。将来要和那林姐儿过日子的,不是老太太,不是娘娘,是宝玉和我。她一个病恹恹的刻薄嘴,可叫我们娘俩儿怎么办才好?“
元春见母亲说得很是不像,不由就站起身道:“母亲慎言。林家表妹我亦见过,哪里是母亲说的那般不堪。她生得娇弱些是有的。大不了,她进了门后,仍由凤姐姐掌家,也便罢了。“
王夫人气道:“娘娘眼里哪里瞧得上这些内宅琐事?只我却不比娘娘大才,我日日眼见的只有内宅那一点子事,那一点子事若不合我心意,便能生生搓磨死我了。娘娘,你这是要和老太太一处,磨死我呢!“
元春见王夫人这般说,顿时又气又急,还有万千委屈涌上心头。
“妈,女儿若真是这般不孝,当日便不会自请入宫。女儿在宫里千难万险……罢罢罢,多说无益。此事,妈若想不通,女儿自会慢慢解释,只这生分离心的话,女儿却再听不得的。“
元春说着,眼泪也滚珠般落了下来。
王夫人见元春哭了,这才慌忙道:“娘娘莫和我一般见识。我不过气急了胡吣。快别哭了。“
元春拿帕子沾了沾泪,这才叹道:“也幸亏如今是丧事中,哭一哭也好遮掩。若是寻常日子里,连哭也不敢哭的。不然,便是失仪了。“
元春这话说得王夫人一阵心酸,娘俩抱在一起,又狠哭了一场。
“妈,女儿入宫多年,一直无福得子。皇上又春秋已高,来日,女儿要靠谁?家里又靠谁?宝玉读书有限,大哥哥,唉,他再好,也难明目张胆再做咱们家的人,如此想来,也只有靠着王舅父,林姑父这些亲戚了。舅父那里,宁姐儿已许了保龄候家,唯有林姑父这里,还有黛玉妹妹在。宝丫头再好,只她家中情形……“
缓和了情绪后,元春又掰开来揉碎了,给王夫人说着。
王夫人虽仍旧不同意,但一时却也无法,只得暂时低了头道:“罢了。为了这个家,我也委曲求全便是了。“
元春见劝动了王夫人,便欣喜道:“妈回去好生与老太太说说,莫再生气才是。“
王夫人点了点头,回家路上,果然就将元春的话学给了贾母听,又道了歉。
贾母见她转了念头,也心中落定,便道:“你能如此想,是你的心胸大度。如此,待你们老爷回来,咱们就着手宝玉的婚事可好?“
王夫人听了,虽万般不愿,也只得应了下来。
……
到了四月底,宝玉生日,众人齐聚,很是热闹了一天一夜。
翌日,宝钗方才起床,坐在妆台前,正叫莺儿给自己梳头,却见薛姨妈的丫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高声大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糊涂东西!这是什么地方?我哥哥回来便回来了,如此大惊小怪,看人笑话!“
宝钗对着镜子,出声呵斥着。
那丫头跑得气喘吁吁,扶着门框弯着腰,虽挨了训,却仍旧仰面,喜气盈盈道:“不、不是蟠大爷,是老爷,老爷回来了!“
“什么?“
宝钗难得失态,猛地站起,捂着扯疼了的头皮,也不顾散了的发髻,失声问道。
“是老爷,还有二老爷,都回来了。正在咱们家太太院子里呢!“
那丫头说完,外头又有几个薛家的婆子进来道:“大喜,大喜!老爷回来了!“
宝钗这才难以置信的看着莺儿,顷刻间泪流满面。
“小姐,快坐下,梳好头发好去见老爷!“
莺儿扶着宝钗坐下,宝钗哽咽着,又吩咐道:“赏!“
莺儿笑问道:“赏多少?“
宝钗瞪了她一眼,亲自起身,开了妆奁,取出一把喜鹊登枝样的银锞子,塞给头一个报信的丫头一大把,余下的,也都散给了婆子们。
莺儿也赶着抢了几个,大家嘻嘻哈哈,俱都出去奔走相告。
宝钗挽了头发,穿了大衣裳,便急急忙忙往大观园外走去,走到一半,又叫一旁路过的丫头去通知宝琴。
薛虓和薛號二人正坐在梨香院薛姨妈处,和薛姨妈说着话,一旁薛蝌作陪,几人也是哭一阵,笑一阵,直到宝钗和宝琴来了,几人这才起身,又拉着宝钗姊妹又是一场痛哭。
此时,贾府上下也都知道了薛家二位老爷归来之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