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鸳鸯到底哪儿去了?”
赖嬷嬷一边给贾母梳着头,一边皱眉问道。
贾母没有回答,她心中亦是疑惑,不知鸳鸯这些日子以来为何踪影全无,连句话也不曾叫人捎来。
“她哥哥前日还来瞧过我,也朝我打听鸳鸯的去处,可见连她家里人都不知道这孩子的去向。一想起鸳鸯来,我这心里也慌得狠。”
赖嬷嬷见贾母忧心忡忡,遂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头儿,忙宽慰道:“鸳鸯一向稳妥,又颇有些不俗之处。她定是叫要事绊住了脚,不然,她也不会置老太太不顾。”
贾母见梳好了头发,便起身道:“是了,想必鸳鸯是在外忙着想法子解救你们太太和凤丫头。”
赖嬷嬷扶着贾母,嘴里说着小心,将贾母搀着,慢慢往门口走去。
贾母之前经过鸳鸯的及时救治,中风之症已好了大半,现在寻常说话走动已然无碍。
赖嬷嬷不敢说外头的薛姨妈及刘姥姥等人都在忙着四处打点,倒没听她们说过鸳鸯有份参与。
贾母走了几步,止步道:“上回叫你包好的几件厚衣裳,可有送到凤丫头她们身边?”
赖嬷嬷忙道:“老太太放心吧,咱们舍得使钱,又不是什么要紧物事,再没有送不到的。想来,这会子二奶奶她们都已穿上了。”
贾母闻言低头不语。
赖嬷嬷知道,贾母这是又在挂念狱中苦寒,心疼王熙凤等人。
“嬷嬷,后门有个姓蒋的公子,说是宝二爷的旧相识,要来拜见您老人家。”
一个小丫头过来,回了句话。
赖嬷嬷疑问道:“姓蒋的?怎地走了后门?”
贾母在旁说道:“咱们亲戚旧故,倒不曾有姓蒋的。不过患难中能来,即是人家的情谊。你且去见见,想必是朋友间挂念,好心来打听宝玉消息。唉,人家许是怕人瞧见和咱们瓜葛,给自家惹祸,这才走了后门,倒也情有可原。”
赖嬷嬷听了,便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叫小丫头将人领到了前厅会见。
来人正是琪官,蒋玉菡。
他见了赖嬷嬷,留心查看其神情,又言语探问了贾母如今的状况。
赖嬷嬷也小心应对着他,却不敢和他说明宝玉的去处,只含糊说逃了出去,投奔了外头的亲戚。蒋玉菡虽已从袭人那里知道宝玉出海了,却因不尽信赖嬷嬷,也假装不知。
二人虚虚实实说了会子话,蒋玉菡便说想拜见贾母,赖嬷嬷本欲推辞,但见他神情真挚,一再坚持,遂答应着去贾母处回禀了。
贾母有些日子未见外人了,一来感念这姓蒋的公子一片好心,二来也想寻人打听打听外间的情形,于是换了大衣裳,让赖嬷嬷好生把蒋玉菡领了进来。
蒋玉菡进来后,纳头便拜,给贾母行了大礼。
贾母心中诧异,忙叫人扶起了他。
“老太太,瞧见您老人家身子康健,小可也便放心了。回去也好同她们交代。”
听了蒋玉菡这话,贾母和赖嬷嬷面面相觑,不由疑问道:“她们是谁?”
蒋玉菡忙将自己和袭人、晴雯等人的奇遇,以及袭人等人为何返京等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初始,赖嬷嬷和贾母听到宝玉等人被邬家追捕,唬得脸都白了。蒋玉菡慌忙道,晴雯已经探听清楚,宝玉他们已然顺利登船离开,贾母这才按着胸口直念起了佛。
“珠大爷那里,还有冷家,一直来信说一切顺利,倒不曾提及这些波折。想来,他们也是怕老太太受惊。万幸宝玉他们也都顺利起航,老太太再不必担心了。”
赖嬷嬷给贾母揉着后背轻轻劝慰,小丫头们也忙端了常备着的安神茶来。
蒋玉菡也暗悔自己太冒撞了,连连请罪。不过他和晴雯等人相遇相识后,便相携回京,并未再折返月港,不然他们也会得知后面发生的事。
赖嬷嬷嗔道:“你这孩子到底年轻,方才为何不先与我讲清楚,我也好慢慢回了老太太。”
蒋玉菡赧然,不敢说自己是私心里不敢轻信赖嬷嬷。
他生平遭际实在是见惯了人心鬼蜮,怕赖嬷嬷也是那等恶仆,挟持了贾母,只一味贪图她身边的钱财,所以他才连袭人等人都拦了,执意亲见贾母,这才和盘托出。
贾母明白他的顾虑,心中暗赞他的小心周到,于是开口安抚了他几句,又问了袭人等人与他的渊源。
待一切明白了后,又听说巧姐儿好好地被带了回来,现正在蒋玉菡家里住着,贾母顿时老泪纵横,起身对蒋玉菡欲行谢礼。
蒋玉菡吓得慌忙跪在堂下,连连叩头道:“我本畸零之人,哪里敢受老太君的礼,真是折煞小子了。”
贾母亲自过去将他虚虚扶起,哭道:“别说我如今已庶人,纵仍是那劳什子的超品太君,你也当得起我这一谢。若不是恩人一路相送,这千里迢迢的,袭人她们几个弱女子带着我家巧姐儿,还不知要遭多少罪,能不能回返京城,都未知呢!”
蒋玉菡面有愧色,也不敢跟贾母说自己当初差点害死了宝玉一事,只是连连摇头。
赖嬷嬷接话道:“老太太,感谢的话以后再说,现在还需商量着赶紧把大姐儿她们接过来才是。”
贾母和蒋玉菡这才各自落座,商议起来。
巧姐儿自然是要接来和贾母同住的,只是袭人等人却不知该如何安排才好。
“她们几个丫头怎都没来?”
贾母问道。
蒋玉菡看了看赖嬷嬷,不好意思道:“袭人姐姐她们一心要来拜见老太太的,是我小心太过,拦住了她们。袭人姐姐几人身份仍是尊府奴婢,若是……就怕官府追究,要拿住她们重新发卖。”
贾母点了点头道:“你所虑也有道理。”
赖嬷嬷在旁笑道:“小心无大错。蒋公子放心,老婆子我也不是那多心的人。”
蒋玉菡见赖嬷嬷明白了自己是在防着她,不由就起身作揖不迭。
贾母哈哈一笑,叫他坐下,问起了袭人几人的打算来。
“老太太……”
蒋玉菡忽然又红了脸,低着头欲言又止。
贾母心头一跳,还以为是袭人等人有何不妥,要开口去问,一旁赖嬷嬷却使了个眼色,抢着道:“蒋公子,袭人那几个丫头虽说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可如今宝玉已走,她们主仆一场的缘分也算尽了。老太太最是宽和仁厚,向来又最疼这些女孩儿,她们要有什么好的归宿,只管说来,咱们再没有拦着的道理。”
蒋玉菡跪下叩头道:“赖嬷嬷,老太太,袭人姐姐再不是那等三心二意之人。是小的……小的私心想求老太太,将袭人姐姐与了我。”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又怕贾母不愿,涨红着脸紧着倒了口气,又慌张道:“老太太,小的以前虽出身梨园,却早便不做那营生了。小的虽仍是贱籍,但家中有屋有田,亦无父母亲长要侍候,袭人姐姐进了我家,便是当家主母,小的必不会亏待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