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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上)空空道舌灿文气灵 痴痴女心惑三生镜

不疯魔,不红楼 种树书 6138 2024-11-19 03:44

  “发生什么事了?”

  青石板街上,站着问话的是一个双臂抱于胸前,满面警戒不安的——小姑娘。

  “呜唷!宝丫活了!啧啧啧,神天菩萨耶,死人竟还能活过来?金彩家的,快看!你家宝丫小辣子大好了!”

  之前打架的那位老妇人一手拍着大腿,一手指着那小姑娘直咂舌。

  众人顿时轰然耸动,看看那小姑娘,便呼喇喇将路中间那个一指一喝便能起死回生的道士团团围住,又齐齐用看城西道观里三清像般的眼神,炯炯灼灼地盯着他看。

  只有金彩家的顾不得看那神仙道士,反不错眼儿地盯着自己闺女瞧。

  “宝丫?你好了?”

  妇人咽了下口水,颤颤问道,声音薄如蝉翼。

  待小姑娘转眼瞧着自己时,妇人分明看见女儿的眼神真真儿是活气四泛的。

  金彩家的一颗心顿时一荡一悠地晃起来,扑过去紧紧抱住那女童,儿一声肉一声地叫着,一时又哭又笑。

  宝雁睁开眼看见天光后的第一桩事儿,就是赶紧从那个又硬又臭的男人怀里挣扎着跳下来,迅速同他拉开距离。

  眼见着众人皆“高大”,低头瞧瞧自己的小胖手小短腿,那一刻,宝雁宁愿自己没有醒过来。

  这是什么?这就是那些不入流的网络文学中常见的“穿越”吗?

  堂堂比较文学博士,提起网络文学就嗤之以鼻的邦妮·辜,辜宝雁小姐,居然如网文所言的那般,穿越了!

  荒唐,太荒唐!

  不信,绝不信!

  这真是蹩脚写手的满纸荒唐言,文学博士的一把辛酸泪啊。

  辜宝雁满脑子都是:自己这个非典型ABC香蕉人是惹到哪个碧池被人下药了?穿越前,不,出现幻觉前,自己干嘛来着?不是好好地跳湖救人呢吗?难道,是溺水后大脑缺氧,所以才出现了匪夷所思的幻觉?一定是的!

  宝雁在挣扎着蹦下那男人的怀抱后,一秒内,就已经完成了上述各种思想及心理活动。

  一定是幻觉,一定!宝雁笃定地给自己打气。

  可是,但是,可但是……

  那夕阳如此昏黄,那石板这样黛青,那空气闷热如地狱的火焰在蒸腾,那打架大妈被拽蓬的乱发,是那样巴黎时装展当季最爆款。

  宝雁拒绝再思考这种种“可但是”的真实感到底有多真实,多荒诞。

  她只是凭借本能,中气十足地抱臂喊出了那句人类面对突变时,用以掩饰惊慌,故作镇静,看似睿智其实屁用没有的千古经典诘问。

  “发生什么事了?”

  问完后宝雁还想,幸亏自己会说金陵话!

  可宝雁忘了,她如今只是个小小女娃。

  只见这女娃儿穿着杏玉二色间错滚粉红边儿右衽水田衣,宽大衣摆垂到小腿肚儿处,下头干脆就没系裙子,一小截水红细绸衬裤松松堆在脚面儿,露出杏色绣鞋那一双尖尖细细打着玉色绺子的鞋头子。

  这粉嫩嫩的小人儿偏偏挺胸叠肚儿抱臂而立,圆圆下巴倨傲地抬起,一双眼睛怒睁,黑眼珠子却滴溜溜似不安又似鬼灵精地转个不停,只是额发上却系着厚厚一条红绢,好像有伤口未愈。

  小人儿一句问话出口,不见众人回答,却先被街坊大婶打岔,后被金彩家的哭着喊着抱个满怀,小女娃儿此时一脸嫌弃,皱起那管挺秀的小鼻子想挣脱却不得法儿。

  “哈哈哈。”

  老道士指着宝雁笑得直打跌。

  金彩却一把拽住道士纳头便拜,口里直呼:“多谢神仙,多谢神仙。”

  街坊四邻继续无视宝雁,越发围得紧起来,生恐这神仙道士飞走了。

  “敢问神仙从哪里来啊”?

  “问这作甚?神仙福地岂是你能问的?嘿嘿,神仙道爷,敢问我后腰长这偌大的疖子你可能行行好……?”

  街坊们话未完,之前打架的那中年妇人尖声叫着:“道爷呀,活神仙呀,敢问我家倩儿可能怀上个小子?”

  “呸!黑心忘八的娘们儿,十五岁的女儿卖与六十五的富家翁做姨娘,这会子腆着脸来求子了,你当神仙是好糊弄的!”

  早先应战的那位大娘啐了那妇人一脸,二人眼看着就要再战八百回合。

  “打住、打住!”

  道士赶忙抬手按住双方斗志,打着哈哈说:“从来都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怎得?今日二位倒要凡人打架,叫我这神仙遭殃不成?”

  众人听了,都笑说神仙道爷真个儿风趣,又纷纷斥责那两位妇人无知:冲撞了神仙道爷看不要阖家倒上一年霉运!

  “贫道非神仙也,不过念了几日《经》,得了些许精髓。合该这女娃儿和我三清有缘法儿,自有道根因由,这才能被我断喝喝醒。旁的病痛我却是不能治的。那位大嫂,你姑娘要怀小子,你需去求送子观音呐,再不济,求求你那女婿去。求我?道爷我可不敢应。”

  轰……

  众街坊都笑将起来,更有那孟浪的街痞捏着嗓子怪叫:“不如你来求求我?”

  那妇人一张脸红了紫,紫了青,骂了句“烂了嘴的下贱坯子”便甩手往家逃去。

  道士一笑,拨开众人朝宝雁走来,金彩家的这才擦了泪,松了搂着宝雁的手,转身又给那道士作揖磕头。

  宝雁这时才能喘口大气,略活动活动手脚。

  “女娃儿,不急,今日咱们倒有缘一聚。”

  宝雁一阵恍惚:不是幻觉吗?不是吗?不是啊!

  金彩听那道士说“有缘一聚”,又看自己女儿愣愣地盯着那道士看,便心想宝丫这个女儿自小就伶俐厉害,自己每每被她气得跳脚,却也制不住她。不想女儿还有道家的宿缘?难怪。今日这一遭,恐是金家的大造化也未知呢。

  这金彩原就心思极活络,虽没读过书,却自有街市里厮混打滚儿练就的精明能干。

  他可是亲见宝丫早已奄奄一息,那道士却一指一喝,竟能起死回生,可不是神仙下凡?

  金彩心起敬服攀附之意,遂接着道士的话头儿,就将其迎进自家院子,转身又驱散了门口的邻里,只说宝丫刚好,还需道爷再念经定神,清净方能更见神效。

  众邻里有厚道的闻言便散去,有心窍多的,看透金彩“独占”的意思,却也不好明赖着,只得讪讪走了。

  只有先前打架的良婶子“噗通”跪倒在道士跟前,哭求他也去喝醒女儿胖丫。

  道士扶起她,再三保证,宝丫已活,那胖丫自会醒来。良婶子将信将疑地回了家。

  道士携小宝雁进了院门,倒不客气,径自使唤起了金彩夫妇,一会儿要茶水,一会儿要果子,一会儿又说肚内饥火焚心,顶好来只金陵城最有名的盐水鸭子……

  金彩夫妻团团打转,连宝丫那嚎哑了嗓子的哥哥都忙得脚不沾地,被打发去街东酒局沽半斤竹叶青来。

  “怎地不言语了?刚才不是还着急发问呢嚒?”道士拈了颗莲子米,就了口清茶,斜眼看着宝雁笑。

  他不等宝雁回答,又扭头嘱咐金彩夫妻,他要和宝丫“论道”,还请他们专心整治鸭子,勿要彼此搅扰。

  金彩夫妇对神仙哪敢二话,钻进西厨再不敢出声儿。

  青砖青瓦青石的青色小院儿内,一棵粗大老榆树华盖高举,遮去原就西去无余的那点天光,树下一青石圆桌两边的青石圆几上,跛道士歪斜惫懒,小宝雁正襟危坐。

  “噗嗤”,道士笑着从怀里摸出一柄靶镜递给宝雁,叫她瞧瞧自己如今的小模样有多趣致。

  宝雁满心迷惑,又惶恐不安地拽过那靶镜对着脸面照来。

  却见那镜中宝光流动,赫然站着一个——精壮男子。

  细一看,那男子赤着上身,人鱼线端地诱人极了。

  再细一看,哟呵,那男子,那男子居然还是宝雁最爱的腐国男演员抖森!

  宝雁小脸呈崩坏状,大张着嘴瞅瞅镜子,瞅瞅道士,又瞅瞅镜子。

  此刻,那镜中抖森正冲她招手抛媚眼儿,再兼扭臀抖腿,姿态甚是,呃,性(淫)感(荡)……

  那道士先还笑宝雁:“怎地,被如今的小女娃儿模样吓到了?”

  后冷不丁瞥到那靶镜,便瞪直了眼,劈手将镜子夺去,满面尴尬道:“错鸟!给错鸟!”

  道士手忙脚乱将那靶镜塞回身上,也不知他那破衣烂衫怎藏得下。

  “那是,那是什、么、啊?”

  宝雁心神一时还没从摆臀抖腿的抖森那里抖回来,抖着声儿问道。

  “咳,风月宝鉴、风月宝鉴……糊弄人的把戏……见笑,见笑了。不过,丫头你品味倒是不俗呀。”

  那道士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把几乎一样的靶镜来,只镜柄上镌的字不同。

  宝雁听到“风月宝鉴”四字,心想这名字倒有些熟悉。

  “第二面镜子不知又能照见什么,不要又是自己的‘不俗品味’才好。”

  一边腹诽一边忐忑着按道士叮嘱先照了正面,宝雁心中惊讶,这不是自己儿时的模样吗?

  只是镜中这女娃儿梳着垂髫,眉间还贴了枚杏花样子的花钿,很是俏皮。不过头上扎着块红绢,好似有伤口在额角。可那高秀鼻梁,白净双颊上细细的几点小雀斑,明明就是自己六七岁时的样子。

  宝雁正看得仔细,却见镜中画面一旋,她顿时感觉自己不是在镜外看镜中人,倒似自己真进到了镜中,彻底变做了那个镜中人。

  纷至沓来的记忆画面瞬间就将宝雁淹没。

  一个小女婴吹气儿般一刻大似一刻,三四岁时就能偷隔壁邻居家晒的腊肉吃,四五岁时就会指使哥哥驮着自己够那树上的果子,被树枝刮破了衣衫,挨阿爹打时不哭不求,犟着头不认错,扭脸儿却把兜里的果子献给姆妈吃。

  到了五六岁,她更是在这街上整日东奔西跑,招猫逗狗,偏又不惹人厌,只见人就甜笑,口中哥哥姐姐嫂嫂婶婶大娘大爷又叫个不住。

  这孩子为人更是大方爽气,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美味吃食,总能呼朋唤友一起分享。最难得却是不势力,管事家的孩子一起玩时不见她妒忌,苦力家的孩子一起玩时不见她嫌弃,遇着娃儿们打架还敢出声出力“扶善鋤恶”。

  这小姑娘一颗赤子之心,倒赢得诸多孩子的拥戴,隐隐成了这后街一王。

  一幕幕全息影像般的场景闪过,宝雁心中一开始怪异惊诧,此时却不由得泛起阵阵喜爱,这小女娃儿不仅模样,就是脾性都和她小时候一摸一样。

  镜中女童自然便是宝雁如今这具身子的旧主,金彩家的小女儿宝丫。

  宝丫小时的记忆宝雁接收得很模糊,可是越到后来却是越加清晰,纤毫毕现。

  这日她又和几个孩子钻狗洞进惯常去的大园子里玩耍,众童躲在山石子洞里,觑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叉着腰吩咐众人赶紧洒扫:“不日京里老太太等主子便回了,诸位且再辛劳几日!到时得了主子赏,大家都有甜头。可若是不好,谁也别想忘八脖子一缩躲祸去。”

  正说着,内院儿走出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妇人,更有四五个年轻妇人簇拥着她,有举着汗巾子给她擦脸的,有拿着扇子替她扇风的,剩下那两三个手里没物事的,只紧紧跟着说话奉承,亦步亦趋。

  那老妈妈穿着泥金绉纱便服袍子,通身袍边儿均滚着卍字儿不到头吉祥福纹,行动间那绉纱袍子光华闪闪,隐隐能瞧见内里上好的府绸缎子团松鹤纹的酱色长衫。

  她头上简单盘着圆髻,也不见什么钗环,只几只金玉素样儿簪子,却宝华隐隐。

  先前那位训人的管事瞧见这老妇人,慌得撩了半襟下袍就趋奉着迎了上去。

  “赖奶奶,您老怎地出来了?这正下晌儿呢,仔细中了暑气,可叫我们这些人怎么好呢。”

  “得了,哪里就那么娇贵了。我先老太太一步来,总要时时处处都打点到了,叫她老人家来了就舒舒心心住下不是?”

  那婆子扶着身边妇人边走边冲管事和气说着话。

  “这还是小的们不经事体,倒叫您老操心了。不过您老也合该出面整治整治咱们,也好叫咱们知道知道,这正经的‘当差’二字该怎么写。”

  那管事说着便越发低了身子弯了腰。

  “啊呦,你们都听听白管事这话!不是我托大,他也和我那大儿一般年纪了,怎还整日猴嘴儿油滑,倒比我那半大孙子还皮呢!”

  赖嬷嬷笑指着那管事,脚下却不停留,和众妇人朝那花园子里走去。

  白管事快步跟上,笑嘻嘻回道:“我的祖奶奶哟,您竟是我的亲奶奶,您哪里知道我这猴嘴儿滑舌就是万年改不了的毛病呢?”

  赖嬷嬷和众妇人笑将起来。

  “猴儿,我教你个乖,不枉你叫我这几声祖奶奶。咱们老太太最喜园子里花团锦簇,你就手儿再着人采买多些个时令花草是正经。倒不用挑品种贵贱,只捡那活泼泼生机胜的,抑或野趣儿别致的,才最入老太太的眼。”

  白管事听言赶紧垂手应了。

  又听赖嬷嬷说:“本家几户老主子都是老天拔地动不了窝儿的,倒难为你们这些人在此看着这祖宅空院子,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主子,只守着几两月银过日子。罢了,这回你们差事办得好,说不得我倒要仗着这老脸,替你们求个回京的前程。”

  众人闻言皆喜形于色,白管事喜得一迭声儿说:“小的这就去买花儿,祖奶奶爱哪一样儿,小的给您也买几盆鲜亮的瞅着解解暑气?”

  赖嬷嬷只说如此甚好,要他捡那富贵鲜艳的摆自己屋里去。

  一行人说着走到了园子里的水池边,赖嬷嬷又交待,再捉几尾鱼放进去,老太太最喜肥大锦鲤摇头摆尾戏水游戏。

  白管事探头一看,纳闷前日刚放的锦鲤怎看着见少了呢?赶忙就唤人现跑去西街彩鱼朱家再舀几盆鱼来。

  一时赖嬷嬷又说那假山子太矮,需垒多几块太湖石,又说沿街那外墙粉得太新,小家子气相。可这旧翻新容易,新做旧却难。赖嬷嬷一行看一行讲,白管事等人一边记一边就当即吩咐仆从一一办理。

  一行人边走边说,向园外去了。

  却说假山洞里的小宝丫一见众人走出园子不见了踪影,就小手猛挥,招呼几个孩子蹦出山洞,呼呼喝喝朝着水榭杀去。

  你道那池中锦鲤为何见少?

  只见几个娃儿在宝丫指挥下,掏网子的掏网子,打哨站的打哨站,还有专管拦腰抱着那打鱼娃儿的,为的是怕那娃儿失足掉水里。

  这场排兵布阵,等闲笨贼恐都不及。

  宝丫蹦到池边专管指挥,一会儿说那条个儿大,一会儿又说这条精神,肉肯定弹牙。

  众小儿刚网上一条肥大又弹牙的,只见东西方打哨站那俩小子同时往回蹿来,边蹿还边打手势,显见是有大人来了。

  只见宝丫小脸儿一肃,也不慌乱,无声地打着手势指挥一个叫胖丫的大胖丫头连网一起兜住那鱼抱紧在其怀里,随即又一挥手,一帮小儿沿着水上石板桥鸦默雀静地朝那山石子洞里撤去。

  宝雁嗤嗤直笑,这小宝丫淘气起来倒和她幼时绝似。

  只是自己从何时起一日更比一日讷言少语,规行矩步起来了呢?是从祖母去世的那一日起吧?

  宝雁正自黯然,却见宝丫这里又变况陡起。(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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