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忙去拦了湘云,不让她再口无遮拦。
却不防一旁惜春冷冷道:“佛云'宽人为慈,克己为悲'。大嫂子口口声声要打死晴雯,此乃不慈。大嫂子分毫不提自己错处,此为不悲。如此不慈不悲,还不谬误?更何况,大嫂子见死不救,视钱财外物贵比性命,不仅谬误,更是愚不可及!”
李纨气得白了脸,指着惜春道:“只巧姐儿是你们的亲人,她的命是命,我们便不是了?你们只怨我不救她,可你们哪个能替我们孤儿寡母想想?说我眼里只有银子?没银子怎么活?你们哪里知道,那不是银子,那就是我们母子的命!凭什么要我们拿命去填旁人的命?我倒要去问问老太太,你们贾家要我填了半辈子的命,为着个活人守死寡守得还不够嚒?如今还要我兰儿也跟着填?”
湘云气得反笑了,摇头道:“果然,与糊涂人难说明白话。若人人皆是明理的,这世上便不会有颠倒黑白这个词了。”
“我颠倒黑白?好,你们都欺负我孤儿寡母么?这天下还有没有公道二字了?”
李纨说着便如疯了一般,一把推开想要劝解她的宝钗,闷头往后院闯去。
宝钗猝不及防被她推倒在地,重重摔在了晴雯身旁,疼得连声吸气,却仍不忘指着李纨喊道:“拦着大奶奶。”
迎春忙拽住李纨,可她本就口舌迟钝,只会词不达意地哭道:“不行啊,老太太病着……”
李纨哪里管得了这些,她高声叫着贾兰和自家的婆子,把宝玉等人都拦在了身后,自己一意闯进了后院儿。
薛姨妈急得在后追赶,连声叫她不可造次。
赖嬷嬷闻声出来也想拦住她,奈何年纪大了,反被陷入疯狂中的李纨推了个趔趄,险些和薛姨妈一起跌倒在地。
李纨怒火万丈地站在贾母榻前,尖声道:“老太太,孙媳妇今日便要问个清楚明白,究竟是你们贾家欠了我,还是我欠了你们贾家!”
贾母病得昏昏沉沉,歪在引枕上,疑惑得瞧着李纨,半晌才道:“是珠儿媳妇?你怎么了?”
李纨冷笑道:“老太太惯会如此,面儿上装聋作哑,任事不知,心里却比谁都明白。不然,又怎能哄了我这许多年?”
贾母见她面容扭曲,眼神疯狂,遂不想再与她多说,于是闭目养神,也不答言。
外头赖嬷嬷与薛姨妈已经赶了过来,一左一右携着李纨双臂将她拉拽到了屋外。
李纨脸色神情愈发狰狞起来,大叫道:“老太太,你们贾家再不能将污水泼在我们母子头上。哼,天理昭昭,到底是谁没了良心,且看是谁遭了报应便知!抄家算什么?贾家灭族还在后头呢!老太太如今虽仍康健,却不知报应都落在了子孙身上!”
赖嬷嬷见她疯了一般咒骂不休,唯恐惊到贾母,情急之下伸手捂住了李纨的嘴。
却不想李纨果真是疯了,竟一口死死咬住赖嬷嬷手掌,将她手掌咬得见了血丝这才松口。
薛姨妈吓得捂着心口连声念佛,只道:“疯了,这人疯了!”
李纨却趁机扭头冲贾母嚷道:“老太太的现世报早便到了!凤丫头在金陵意欲弑兄杀嫂,被下了大狱,巧姐儿曾被卖进窑子,便是如今赎了出来,日后也再没脸见人!哼,便是老太太心尖儿上的黛玉,也早葬身南海,尸首无存……”
“什么?!”
屋内贾母惊问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赖嬷嬷拔脚就往屋里奔去,只见贾母半边身子歪倒在榻下,唇边殷红一片,竟是吐了一口心血。
“老太太!”
赖嬷嬷惊恸交加,叫了一声后,就慌忙大喊起来,要人快去请大夫。
薛姨妈闻言赶着出去喊人了,李纨站在外间冷笑连连,一时又哭了几声,直到贾兰进来拉着她出去,她这才木呆呆去了。
宝玉讲到这里,林如海已经气得拍案而起,连道:“如此不孝,禽兽不如!”
这时紫鹃瞧过了贾母,也听晴雯、湘云等人讲述了昨晚经过,便过来跪在了林如海跟前哭道:“咱们小姐的事儿,竟叫那起子狼心狗肺的人说出来去气老太太。来日小姐若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自责。”
紫鹃和林如海一直不信黛玉已去,今番听到李纨红口白牙诅咒黛玉葬身南海,还以此伤了贾母,如何能不心痛气恨?
赖嬷嬷这时也出来见过了林如海,哭求道:“姑爷,都是咱们没看顾好林丫头,可即便贾家满门都对不住您,老太太也再没半分不对的。还请姑爷念着去了的敏姐儿,替老太太求了几位老太医来吧!老婆子给姑爷磕头了!”
林如海忙扶起赖嬷嬷,拭泪道:“嬷嬷何出此言?嬷嬷放心,我这便叫人拿了我的拜帖,将几位老太医一一请来。”
赖嬷嬷连声道谢,宝玉等人也都磕头不已。
林如海又问了几句王熙凤的事,便说会交待贾雨村过问,想来不会有大事。宝玉等人自然又是一番道谢。
这时,林府管家匆匆来报,月港那边传来紧急军情,内阁大臣们都在等着林如海商议,林如海便匆匆去了,留下紫鹃在此照顾贾母。
昭德帝抵达月港也有月余,期间新帝亦不断派出使臣前往月港迎候昭德帝归京。太皇太后则一直“凤体欠安”,幽居寿康宫养病。
牛清带兵抵达月港后,很快便见到了神采奕奕的昭德帝,丝毫不是之前太皇太后探得的病重模样。原本追随牛清的京畿各路将领在昭德帝积威之下纷纷倒戈,再加王子滕在旁虎视眈眈,这一切都让牛清心惊胆战,当即跪地俯首一时不敢言语。
昭德帝面无表情地斥责了牛清,直言其狼子野心,竟欲挟持太皇太后祸乱朝纲。
牛清连连磕头,只道不敢。
昭德帝也不多言,令牛清戴罪立功,所领兵将皆编入王家军,总归王子滕统领。
牛清擦了额头冷汗,连声叩谢圣恩。
王子滕与顺王亦敬服昭德帝帝王心术,这般敲打牛清却又不立即降罪,不过是给了京中所有有异心之人一个忌惮,同时却又不致逼迫太紧反叫那些人生出破釜沉舟之心。
再者,王家军有了京畿将士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压服地邬家再不敢造次。
顺王一派此时再无掣肘,王、邬大军于海上同敌国联军展开了数场殊死搏斗,不过数月便节节胜利,直把敌军杀退至公海,赢得了海战以来于中州最为有利的局面。
贾珠则趁机联络了以斯图尔特为首的一众海商,向联军背后的多国政要渗透、请愿,以海商名义要求停止这场战争,恢复多国与中州的贸易往来。
西方列强发动这场战争原本就为求利,今见中州不似表面那般羸弱,一般也有先进武器、战舰,倒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于是也纷纷表示愿意议和。
昭德帝接见了敌军使臣,对议和一事不置可否,却推说自己已是“太上皇”,要将战报送至京城,令新帝与内阁商议定夺。
顺王一时揣摩不透昭德帝心思,便私下里向王子滕问询,王子滕心知肚明,却不便挑破,便只说君心难测,己方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