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不说东府了,要我说,唉,这实是他们自己作下的祸。他姨太太,如今只说这边府里的境况,我这乡下老婆子都能想得到,那赵姨娘的话如何就能做得死证了?可有转圜的余地?”
刘姥姥在一旁希冀着问道。
薛姨妈边哭边说:“谋逆,欺君,这些罪状要什么死证?不过是皇家说你是你便是了。”
小红和刘姥姥都倒抽一口凉气,接着便抱在一处哭了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姨太太,你最有见识,你快想想法子,小红姑娘先前背来的那些银票金子都在,还有,我已打发我那女婿和女儿去取卖地的钱了。咱们全使了去,只求把人活着保下来,好不好呢?”
刘姥姥说着话,抹了一把眼泪,就和小红相携着,去里屋取出了一个不大的包裹来。
薛姨妈抱着包裹哭道:“这是凤丫头留的保命钱,难为她竟算得到今日。还有姥姥,你好容易置下这些地产,如何能卖了?”
刘姥姥叹气道:“姨太太道这地哪里来的?若不是那年二奶奶和老太太给了我银子,我们一家子别说田地,恐怕早饿成殍了!如今也算物归原主,如何卖不得?不瞒姨太太说,我那女婿是不乐意的,是我逼着他,说他要是不卖,我便去官府将地上缴,就说这地是贾府的。他要与我拼命,我便又软下来,好说歹说,许了他三十两银子和五亩水田,我女儿也抱着孩子哭骂他没良心,他到底是拗不过,总算应了下来。”
小红在一旁道:“姨太太不知,姥姥因为此事,还应下了她女婿,将来不用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姥姥。你放心,将来,你若不嫌弃,只管跟着我们府上过活。”
薛姨妈听得泪流满面,握着刘姥姥的手连叹,不想一场大难之后,有赵姨娘母子那般没人性的畜生叫人恶心,却也有刘姥姥这般的好人让人唏嘘赞叹。
“只是,太太她们顶着的罪名如此之重,况又有太后在上头压着,便是咱们有金山银山往外送,这时候,也无人敢伸手接啊……”
薛姨妈感叹完,又说起目前的境况,几人顿时哭作一团,一筹莫展。
“刘姥姥,刘姥姥在家吗?”
院外,忽然一个男人高声喊着。
刘姥姥擦了擦眼泪慌忙叫小红把包裹藏好,她走出门迎着太阳眯眼去瞧,见是一个颇为俊俏的年轻公子,一时倒没认出来。
“姥姥,我是荣国府后头廊下住着的贾芸,往年您女婿王大哥与我走动过的,您老可还记得我?”
来人正是与小红有旧的贾家嫡系子弟贾芸。
“是芸哥儿?哦哟,你打哪儿来的?你家里可还好?”
刘姥姥迎了上去,将贾芸接进了屋中。
“自荣国府里出了事,你们一族的人能避的避,能躲的躲,我舍着这张老脸去求了几家,也没一个人给我一句暖心话的。倒是你这孩子是个好的,好啊,好。”
薛姨妈得知贾芸是寻来帮忙的,顿时感念他的善心仗义,连连道谢。
“姨太太,这原就是我们贾家一门子的事,倒叫你一个妇道人家四处跑动求告,若传出去,人真要说我贾家无人了。若不是我出外贩货刚回,我哪里能叫姨太太和姥姥还有小红姑娘抛头露面?”
贾芸说着话,深深瞥了一眼小红,只是此时却非传情之时,二人目光交接便一闪而过,只彼此心中明白就是了。
薛姨妈和刘姥姥都喜不自禁,连道有了贾家子弟奔走相助,自是更好。
“家里还有芹哥儿也用得上。另有往日里宝叔的一些朋友,我这就先去联络了,先不说如何把人救出,总要四处打点到了,不叫太太她们在里头太过生受着才是。”
要打点自然是耗银子的,刘姥姥和薛姨妈相视一眼,两下里却都不敢吐口,只因不能确信贾芸为人。
“姨太太,姥姥,芸小爷你们尽可信得。往日里,他认下了宝二爷为父亲,还得了琏二奶奶的信重办了几件好差事,再不是那不可托付之人。”
小红说了这话,薛姨妈二人这才长出一口气,忙要去给贾芸取银子。
贾芸笑道:“先不慌,我这里有银子,且得先打听清楚虚实再说。”
几人便又细细商议起来,刘姥姥又问道:“你们老太太现在何处?”
贾芸垂头道:“抄家那夜,老太太惊到了。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胡乱嚷嚷老爷被杀头了,还说琏二奶奶也被当场砍死在了外头,老太太听了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幸得有鸳鸯姐姐在一旁熬药伺候,这才救回了老太太。赖嬷嬷后来也去了,想来老太太是无事的。”
小红气道:“太平日子里,那起子嚼干饭的惯会卖能,整日显头露脚,再不知自己多能干了。事到临头,却一个个蹿墙兔子一般撂了腿脚,倒能耐着竟把老太太都给吓到了。若我在,看不大耳巴子呼上去呢!”
刘姥姥和薛姨妈都在一旁念佛不迭,直说贾母千万不能倒下。
有贾母在,那满京城的亲朋故交看在她的面子上,或者还能暗中帮扶贾家一把,若她受不住去了,那贾家就真得完了。
几人又商量了好一会儿,贾芸便匆匆离去,自去打点不提。薛姨妈随后也告辞,往城里各处亲戚家中继续硬着头皮走动起来。
……
贾母此时则在榻上就着鸳鸯手上的一只极普通的青釉盖碗儿,一口一口喝着参汤。
“寻不到好的了,我在药柜里搜罗了一些剩下的须子煎熬了,老太太将就些喝了也是好的。”
鸳鸯小声劝着贾母再多喝几口,贾母摇了摇头,苦笑着推鸳鸯道:“你若真个心疼我,就快去,快去救了凤丫头他们,连夜都给送出去才是。我一个老婆子,活也活够了,若能保下他们,我也好去见老国公爷了。”
鸳鸯叹道:“前夜官兵来得太过突然,老太太又晕得凶险,我只得守着你,任凭太太她们被绑走了。只是如今她们都进了牢狱,若此时偷着救出,却动静太大,恐怕会株连更广。老太太放心,我去瞧过二奶奶她们,还好,性命无虞,也没有受刑。不若待案子判了,她们或被关押或被流放后,届时尘埃落定,我再悄悄将人救出,岂不更安全?”
贾母听了点头说自己是急糊涂了,真当鸳鸯是无所不能的神仙。
“宝玉他们这会子不知上船了没有,我这心里总是发慌……”
鸳鸯要再开解贾母几句,却忽然见空空在半空中急赤白脸冲她连喊带叫。鸳鸯大惊,却不敢再吓着贾母,匆匆说不必担忧宝玉,便借口要去熬药,赶忙出了屋子。
她隐下身形一飞到半空就急急对空空道:“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护着宝玉他们呢吗?”
“宝玉被抓起来了,正被遣送回京。”
“什么?那黛玉她们呢?还有我父母呢?”
鸳鸯惊得险些泄了灵力从空中翻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