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飞起的胡姬升到两丈多高时,便停在了高墙下方一尺左右处,拍打着羽翅摆了几个美妙舞姿,便又开始缓缓落了下来。
待落在台上站定,胡姬又挥舞着双手,在身前身后颇舞了一阵子,便又迈步走到舞台前方,左右都转了一圈,让台下众人又将她周身看了个清楚。
“咦?莫不是这胡人娘们儿真扎了肉翅?”
“是啊,我连着看了两日了,竟看不破这里头的蹊跷。”
听着人群中的议论纷纷,阿凤暗笑世上果然蠢人居多。
一时,老者又站出来,高声叫道:“天下第一奇观,古今难见罕事,神女飞天,请君鉴赏!还有没过瘾的爷爷,请慷慨解囊!在场的诸位,也请给将才这位豪气大爷喝个彩!”
台下一些闲汉便都叫着“沾了这位爷的光,爷爷大吉大利!”,“爷爷豪爽,某谢了!”。
贾珍拱手冲众人微笑致意,心下也觉得这个开心买的倒值。
这时便又有一个富商家的小公子叫人送上了十两银,叫那胡姬再飞一次。
那胡姬这回却是在高墙前换了个地方站定,以示并无机关。
台下众人便喝彩叫好声越发高涨起来。
待胡姬飞下,老者便又花样翻新,表示若出银十五两,即可亲上台来,摸摸胡姬的翅膀。
台下贾琏赶紧叫下人扔出银子,又将他抱起送上台去。
“哟,是真的,还是暖的呢!”
贾琏把手探进胡姬翅膀的羽毛下,回身朝台下惊喜喊道。
那胡姬见他生得俊俏可爱,便弯身,朝他小脸上香了一下。
贾琏张着嘴嘿嘿傻笑,台下贾珍笑得抬不起身来,众看客也都拍手大笑,喝彩不绝。
“十五两,也能香爷爷一个么?”
台下有位大汉扯着喉咙怪叫着。
老者抬手止了热闹道:“这位爷爷,您若和这位小爷般清俊秀逸,惹得胡姬爱怜,那老朽自也拦不住你们郎情妾意!”
台下众人看看那大汉胡子拉碴的邋遢模样,再看看小贾琏的玉人模样,俱都奚落那汉子“黑老鸨倒想和凤凰飞得一般高”。
闹哄哄中,又陆续有几位阔气大爷扔了银子上台,排队挨个儿去摸了胡姬的翅膀。
那胡姬身侧站着两个壮汉,见有人手不老实往胡姬身上别处摸去,也不理会。
他们只防着有人往羽翅根部摸去,或用力揉捏翅膀,这才会上前,言语客气,手下却用力,把人暗暗带到一旁,好生送下舞台。
摸过羽翅的人都连连点头,说那翅膀的确触手生温,与活鸟翅膀无异。
众人心中更加深信。
待胡姬再次飞起时,喝彩声便更激烈,胡人小厮又趁机捧着盘子出来,那“叮铃咣啷”的打赏声便顷刻间不绝于耳。
阿凤从自己的荷包里也摸出几个铜子儿扔进了盘子里,看得饶有兴致。
贾琏皱着鼻子骂她道:“打脸现世的玩意儿!先前还说人蠢,这会子自己可不也信了?”
阿凤哼了一声,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贾琏被堵得难受,小胸脯起伏不定。
一时,台上琵琶声起,胡姬再次起舞,满场旋了个遍,末了,又朝三面福礼谢过,这才下台。
老者上来喊着明日乃是神女飞天伫足中京的最后一天,又求告各位看客回去广而告之。
台下众人应声,便渐渐散去了。
贾琏叫人围着阿凤主仆,要同他们算账。
贾琏的小厮,名叫兴儿的挺着腰子站出来指着阿凤喝骂道:“好小子,有种的便报上名来!咱们爷爷乃宁荣街上荣国府长房大爷,今儿且叫你死也死个明白!”
贾珍再懒得管这些孩子打架的事体,只站在一旁笑着看热闹,不叫闹出大事就好了。
且说阿凤听见那小子的喝骂,顿时哭笑不得:这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如此,倒不好再和亲戚斗气。
来旺也松了一口气,上前和兴儿和气说道:“这位小哥,咱家小爷也不是旁人,正是府上二太太的娘家侄儿。小子家主姓王,我家小爷的二叔现任京营节度使。”
贾琏听得傻了眼:眼前这嘴贱小子做什么偏偏是二婶子的侄子!
满腹郁气的贾琏举目四顾,只想有个倒霉蛋能撞来,好叫他打上一顿撒撒气。
贾珍在一旁听得哈哈直笑,过来同阿凤说:“原来是珠哥儿大舅爷家的公子,却不曾见过的,今日倒是琏哥儿莽撞了,还望勿怪。”
阿凤叉手拜了拜道:“想来这位哥哥便是东府的珍大哥哥了,原是阿凤无礼在先,阿凤该给大哥哥和琏二爷赔礼才是。”
贾珍见阿凤人虽小,却行事乖觉,说话又爽利,便说相请不如偶遇,邀请同去前街的御风楼吃茶。
阿凤欣然应约,又和仍旧气鼓鼓的贾琏见了礼,就要跟贾珍走了。
“虽是亲戚,事非曲直也当有个定论!这胡姬分明是真生了肉翅的,我摸都摸过了的,如何是唬人的?你且认了自个儿的眼拙,咱们才好坐下喝茶聊天。”
贾琏撅着小嘴儿站在原地,冲阿凤嚷嚷着。
他心想,虽不好明揍这小子,那也得叫他向自己服个软儿,方能咽下这口气。
阿凤一眼便瞧出琏哥儿的心思来,她此时也才**岁,又一向好强,便笑说:“既琏哥儿想得个明白,阿凤便请珍大哥哥作证,咱们这就寻了那胡姬,叫琏哥儿明白明白,可好?”
贾琏叫道:“去就去,谁不去谁就是那尿不高的雏儿!”
阿凤不理他这村话,只看着贾珍。
贾珍素来便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镇日里四处寻热闹还寻不来,自然乐得带着俩孩子和一众仆从往高台后方的酒楼寻人去了。
之前那老者正带着捧哏的众托儿和酒楼掌柜的会钞,一见贾珍一行人直奔他而来,吓得扭头就往掌柜的身后藏躲。
酒楼掌柜的朗声笑着迎上前来,向贾珍请安道:“这不是珍大爷么?小的给您请安了,府上国公爷可还好?好些日子不见他老人家来吃酒了。”
贾珍笑了笑,指着他说:“这小老儿!且把你那牛黄狗宝安心揣着去。不过是家里孩子叫嚷着,要寻那胡姬瞧个明白,倒把你吓得这个模样,竟连我老子都抬出来了!”
那掌柜的躬着身子,嘻嘻笑道:“珍大爷这是打小人的脸了。府上岂是那等外三路虚富佯贵的人家?您又哪里是那等小富之家娇养出来不知体恤下情的跋扈爷们儿?小的见到珍大爷只有欢喜的,再不会怕!大爷请往里走,小的叫那班头去跟您细说。”
贾珍等人被掌柜的迎进里间雅座,之前的老者便过了来给各位请安。
“原是国公府的大爷小爷们,怪道豪爽又文雅,小老儿见了几位爷爷才知道,原来中京气蕴、贵地宝华竟是都在几位这里了!”
老者口中连声赞誉,作揖不止。
“老人家莫怕,我也知道你们手艺人各家有各家的机密窍门,再不能外泄。不过是家里孩子缠得紧,我闹不过,这才来求教。你也不必泄密,只说那胡姬翅膀真假即可。我也好止了这俩孩子的争斗。”
见贾珍如此说,那老者直接便跪在了地上,口中连呼:“还请大爷绕过小老儿!”
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句话,那老者再不敢开口咬定那翅膀的真假。
贾珍也不想再逼迫他,便抬头去看阿凤。
“老人家,你且听,我且说。若我说得对,你便不说话,若我说得不对,你可反驳。”
阿凤说完,地上跪着的老者转了转眼珠子,不明白这个孩子想说什么,但也点头应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