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不,我不信。我泱泱中州,祖宗庇佑,神明加持,哪里是区区蛮夷便能终结气数的?什么新大陆,便是再好,也不是我们的家。我不去。便是宝玉等人,恐怕,也都是不愿去的。”
贾母连连摇头,仍旧不信鸳鸯的话。
鸳鸯没了法子,只得道:“也罢,现在说这些尚早。但愿是我太过焦虑。若王家舅爷能止住战火,平了东南两海,自是更好的。”
贾母笑道:“会的。我珠儿上回不就和他舅舅一起立了大功?不过是几个小国,遭了灾活不下去了,这才反了起来。咱们中州连年太平富庶,大不了洒些钱粮安抚安抚它们,叫那些狼子野心的蛮夷都有口饱饭,想来,他们也就不会饿狠了来咬人。”
鸳鸯见贾母一口一个蛮夷,虽知道这是贾母无法扭转的陋识,但总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老太太,这个世界大得很,不是只有中州一个天佑之国。外间那些人,也不都是什么蛮夷。他们有自己的文明,甚至,在许多地方还领先咱们中州。若不先承认这一点,咱们中州恐怕永远也无法真正强大到能战胜老太太口中所谓的蛮夷。”
鸳鸯正色道。
贾母愣在了那里,忽然又拉着鸳鸯的手,皱眉问道:“鸳鸯,你不是我中州人?你快告诉我,你究竟是从何处来的?”
鸳鸯叫贾母问得怔住了。
良久,她叹了口气道:“老太太,我是咱们中州人,只是,我张眼看过外间的世界。老太太可还记得,当年在金陵老家,咱们说过的那番话吗?”
贾母疑惑地望着鸳鸯,摇了摇头。
“我说过的那处神仙福地,其实,正是我曾经见过的一个真实世界。在那里,有个和我们中州一脉相承的国度。那个国家曾和咱们中州一样,也面临过当前的危局,也曾以上国自居,固步自封,结果饱受西洋列强的侵略、欺凌,几经战乱,险些灭国。最终,还是靠着一群开眼看过世界的仁人志士,和举国戮力同心的热血人民,这才保家卫国,延续了自己的文明。”
鸳鸯的坦言,让贾母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么说,咱们往前也会遭遇国难?你说的,都是真的?”
贾母又急又怕,攥紧了鸳鸯的手。
“这只是我的推测。但是,还请老太太听我一言,能早做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贾母这才点了点头,又急着叫鸳鸯讲讲那个神仙福地里和中州一样的国度,究竟都经受了什么。鸳鸯哪里敢和她讲太多,捡着能说的说了几句,贾母听得一惊一乍,却也更信了鸳鸯的推断。
“咱们先悄悄地把家里库房的东西都慢慢变卖了,换成金银,交给叶莲,由她那里的商队往南边先运着。在战火蔓延到内地之前,最好就先把钱财都运到新大陆去。我和叶莲商量着,让她先带着海月姐弟俩过去,带着人立住脚后,再送宝玉等人慢慢过去。”
见鸳鸯有了大概的打算,贾母沉吟着,答应了先把家资慢慢拆了运过去。
“若势头真不好时,再送人过去吧。不到万不得已,这故土家国,离不得啊!”
贾母叹道。
这时,探春笑吟吟过来,二人便住了口。
探春端着茶向贾母道:“老太太,您和鸳鸯姐姐倒像亲祖孙,说起体己话来便没个头儿。”
“老太太您瞧,咱们三小姐如今不仅才干压过了二奶奶,便是这醋性,也压过她去了!”
鸳鸯拉着贾母调笑探春,探春放下茶,笑着要去捶鸳鸯,秋爽斋里,顿时笑声四起。
“哟,我倒要瞧瞧,是什么神仙人物,竟敢压过我去?老祖宗,您叫我好找!”
凤姐儿说着话,大笑着从外头进来,见探春正拉着鸳鸯玩闹,她话头一转,又拍着手“哎哟哟”叫了一声,向贾母弯腰笑说:“咱们三小姐果然是将我比下去了。老祖宗今后可不许再说我是泼皮破落户,我再泼皮,又哪里敢捶咱们鸳鸯姐姐!”
鸳鸯和贾母听了,都前仰后合笑看着探春。
探春理了理衣袖,款款起身,向凤姐儿道:“琏二嫂子此言有理。有我在,你往后啊,可要在老太太心里退上一射之地了。”
凤姐儿听了咂嘴儿道:“啧啧,不敢再退了,再退,怕不得退到老太太肠子里去了!”
此话一出,鸳鸯先就笑翻了,指着凤姐儿道:“肠子里的都是什么?二奶奶自己想去。”
“噗嗤。”
探春也捂嘴儿笑了起来,贾母则指着几人,笑出了眼泪。
凤姐儿摸了摸嘴巴,看着鸳鸯气道:“偏你能挑出我的漏洞来。方才啊,合该叫探丫头再得重一些才是。”
鸳鸯正要接着调笑,但见外间平儿过来道:“奶奶,二爷家来了。”
王熙凤忙转身道:“算着也该从平安州回来了。”
贾母在后头道:“你快瞧瞧去吧。”
凤姐儿就要告辞,平儿又道:“奶奶不用回了,二爷只撂下些行李,便又匆匆出去了,说有要紧的信,要替老爷往哪里送去。”
贾母和鸳鸯听了都猜想,估计是贾赦上报给昭德帝的信件。
“唉,这样要紧时候,偏圣上又性情大变。”
贾母不由担忧说道,探春听见了,不解何意,不由抬头看着贾母。
“无事。”
贾母怕了拍她的手,带着王熙凤等人辞了探春,往正房走去。
“若咱们总能这般说说笑笑,好生过日子,多好!“
贾母一边走,一边和鸳鸯小声说这话。
鸳鸯也颔首道:“谁说不是呢?这般舒心快活日子过着,给我神仙我也不当。“
“鸳鸯姐姐!“
一行人走到园子门口,后头一个丫头大声喊着鸳鸯跑了过来,贾母回神正要嗔怪她,却见来人是傻大姐,又抿嘴笑了起来。
“原是这孩子。我说呢,若换了旁人,再不会在我跟前大呼小叫。“
傻大姐呼哧带喘地跑到鸳鸯等人跟前,见贾母含笑如此说自己,她也搓着手傻笑道:“鸳鸯姐姐教了我的,我总记不住。姐姐,你再教我一遍吧,我这回一定记得牢牢的。“
鸳鸯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有这份上进心便是好的。你方才急着叫我做什么呢?“
傻大姐歪头认真道:“姐姐,我方才在园子里玩儿,听见有婆子说,琏二爷的新二奶奶如何如何,我听不明白,就过去问,琏二奶奶就是琏二奶奶,这新二奶奶又是谁?她们都支支吾吾不同我说。我只当自己听错了,撂下后仍旧去山石子底下掏蛐蛐儿玩儿呢。谁知她们不见了我,又叽叽咕咕说起那劳什子新二奶奶来,我心下疑惑,跳出去再问时,她们倒唬了一跳,反恼起来,骂我偷听,不体面。鸳鸯姐姐,你去,去同她们说,我不是偷听,我分明是掏蛐蛐儿!“
傻大姐的话,叫贾母听得一头雾水,鸳鸯却忽然想起,贾琏此时,应该是偷娶了尤二姐吧?
“唉,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鸳鸯皱了皱眉头,心里着急起来,也不知道尤三姐这时自刎了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