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应付走了贾蓉,却又忽然想起可卿不舒坦一事,扬声喊了他回来,待要细问,又碍着一旁的刘姥姥,且想着明日就见到了,便按下不说,又叫贾蓉走了。
待晾一了一晾刘姥姥之后,凤姐儿得了王夫人可有可无的一句吩咐,便又叫了那位姥姥来,言语里又是哭穷又是说理,接济了刘姥姥二十两银子,打发她走了。
到了下晌,金陵甄家忽然打发了人来,送了许多东西,说是年节礼。
凤姐儿纳罕,往年都是腊八后才走礼,如何今年才十一月就走年礼了。
王夫人那边和贾母商量了半日,叫去凤姐儿嘱咐她道:“甄家怕是要不好了。也不知是哪路子的人暗参了他们家,咱们林姑爷同你王家叔父那里,都打听不到半分消息。这些东西,原是他们家听了新任府尹贾雨村的通风报信,赶着拉咱们家藏着的。我和你们太太这里不方便放,放你那里,倒不会有人疑心的。”
凤姐儿眼珠子直转,连声道:“外头只说是年礼。我好生收到我的私库里,不叫人知道也罢了。”
一时议定,凤姐儿便着手操办去了。
王夫人回了房,见薛姨妈等在那里,便坐下和她说起来话。
宝钗从里间出来给王夫人见了礼,便又安静退了回去,脱了大衣裳,散挽了头发,伏在炕桌上和丫鬟莺儿描起了花样子。
“姐姐也知道,我们老爷自去寻他兄弟,便少有信来,家里全靠蟠哥儿这个不中用的胡乱倒腾。外头那些生意我又不懂,只得听凭家里一干老掌柜的亏了赚了。若不是宝丫头还得用,能时常帮着查查账本子,敦促着她哥哥在生意上使力,我们家眼见得就更不成样子了。”
外间薛姨妈说起家务事,顿时唉声叹气起来。
“宝丫头真真儿是个极好的。便是我们家老太太那样高的眼界,也满口夸咱们宝丫头,只说我们家三个姑娘捆一起,都不如宝丫头一个。”
王夫人提起宝钗,也是爱到了骨子里。
“便是因为她好,我才更舍不得随便打发了她的前程。可是,这进宫之事,竟是不成了……”
薛姨妈说着说着,眼圈儿就有些发红,起身去里间掀开帘子瞅了一眼,只见宝钗低着头没觉察,便又出来,和王夫人低声说了起来。
王夫人拉着她手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们元姐儿已探了皇后娘娘的话,十一、十二两位爷的正妃早就定了不说,便是侧妃人选,也俱是四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
薛姨妈接道:“我如何不知?是以也不再强求,倒求了春贵嫔娘娘,使人提早把宝丫头的名牌刷了下来,就怕真个儿选进去做宫女,岂不可怜?只如今却不好对外头说了,难道真说宝丫头出身不够,不得入选?不说孩子以后该如何在众姊妹间立足,便是我这老脸都拉不下了。”
“无妨。也不需明说,我方才见你说什么新制的宫花,不如就借着这宫花,一一送到各房姊妹手里,她们也便知晓了。谁也不是那没眼色的,断不会来问宝丫头如何会戴不着这宫花了。”
说着话,就听见里间宝钗那里传出说话声来,王夫人听着像周瑞家的声音,遂喊了她来。
薛姨妈将宫花交给她,叫她往各处送去,周瑞家的笑说何不留给宝钗戴?
王夫人和薛姨妈均笑了,说宝钗再不爱这些花儿啊粉儿啊的,周瑞家的见王夫人使了眼色,又见薛姨妈笑言这些宫花宝钗是“再戴不着的”,心下便明白了。
她也不再多问,拿了花便一路送了去。
薛姨妈叹气道:“宝丫头今年也有十三四了,说话便是大姑娘了,只不知她这姻缘红线牵在何处呢?我只望她莫再如我这般,低嫁与商人之家,纵再豪富,说起来终也低人一等。”
王夫人闻言心中一动,她拉了拉薛姨妈,低声道:“你看我宝玉如何?”
薛姨妈惊喜交加,拍了手大声道:“宝玉好!”
王夫人赶忙止住了她,悄悄将宝黛二人的婚约说给了她听。
薛姨妈顿时没了精神,耷拉着头道:“林姐儿那般好,咱们宝玉也是个有福的。”
王夫人却没接话。
“姐姐,你?”
薛姨妈抬头觑着王夫人脸色问道。
“林丫头自是好的。可我却看宝丫头更好。”
王夫人笑道。
薛姨妈攥着手,心中又是喜不自禁,又是忐忑难安。
“你放心,不过是书信上提了一句,又混没坐定。他们有书信之约,咱们也有天生注定,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话管用。”
“什么天生注定?”
见薛姨妈问,王夫人斜了一眼薛姨妈,淡淡笑了笑,扬声叫外头金钏进来,低声吩咐她去寝室开了箱笼,将前两日收的那只赤金镶宝金锁取来。
薛姨妈不解,待要问,王夫人只说见了那金锁就明白了。
……
却说那边周瑞家的走了一圈,各处都送到了,单剩下两支给黛玉的,正要去送,又见她女儿慌慌张张过来,说女婿冷子兴被人告官了。
周瑞家的满不在乎,只说去求求凤姐儿也便罢了,打发了她女儿回家,这才又拐到宝玉那里,给了黛玉剩下的两只宫花。
黛玉心中明白周瑞家的对自己不过是面子情儿敷衍,原本也不以为意。可她看了一眼那宫花,问了一句,得知各处都有了,心里忽然便意识到,宝钗怕是落选了。
扭头又见宝玉在一旁抢先开口接了那花儿,又喜笑颜开,便一阵不乐,心道:这呆子,往日里一见了宝姐姐便如此欢欣,今日竟见了宝姐姐那处来的花,也喜得这般模样了。且宝姐姐又落了选,岂不又更长久地在这里住下了?他们姐弟却也更亲近了……
黛玉如此想着,便冷冷刺了周瑞家的一句,撂下宫花自生闷气去了。
周瑞家的一声不吭,脸上一时却下不来了。宝玉见此,拉着周瑞家的又问了几句话,好歹圆了场。哪想他的问话又句句不离宝钗,倒惹得黛玉越发生了一场大气,宝玉却还浑然不觉自己错在何处
周瑞家的不知他们小儿女心事,只觉黛玉可恶,牙尖嘴利,半分都不饶人。
待见了王夫人回话,便说了这段事,言语里却只说是自己的错,惹了林小姐不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