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卿脸色煞白,贾珍摸了摸她的小脸儿,一边穿衣一边高声道:“谁?没得打扰我小睡!”
瑞珠听见是贾珍声音,一愣道:“回老爷,奴婢是大奶奶屋里的,听小丫头说您召奶奶过来回话,奴婢便寻来了。”
可卿颤抖着起身,胡乱穿裹了衣裳,双目噙泪,惊惶无措地望着贾珍。
“胡说,我何曾召你们奶奶了?你们是怎么伺候的?竟连主子人都丢了。”
贾珍说着话整理好了衣裳,示意可卿莫出声,反身将门微启,侧身出来后拉紧了门缝。
瑞珠和宝珠被他训斥,吓得顿时跪在了一旁。
“蠢奴才,跪我做甚?还不紧着去寻你们主子去?”
瑞珠起身应了,慌忙就跑走了。
贾珍叫住宝珠道:“我今日并未叫你去传大奶奶,你可明白?”
宝珠一愣,抬头看了看贾珍,眼珠子一转,随即点头道:“奴婢明白,是奴婢听岔了,传错了话。都是奴婢一心为了蓉大爷,哄着奶奶,叫奶奶来求老爷的。可到了天香楼,奶奶得知老爷并未传唤,便训斥了奴婢,径自走了。奴婢怕瑞珠姐姐责罚,这才编瞎话哄她呢。”
贾珍此时心情极佳,又见这小丫头年龄不大,但委实是个极聪敏的,便低头道:“好丫头!这个赏了你,快进去好生服侍你们奶奶,往后,自有你的前程似锦!”
宝珠接了贾珍从腰间扯下的一个荷包,却如五雷轰顶,连谢恩都忘了。
她只知主子既然要她撒谎,那么作为奴婢,便要做到不仅听话撒谎,还需把谎撒圆才好。
可她到底年纪小,根本就没想到贾珍究竟为何要叫她撒谎,待知道可卿就在屋里时,宝珠这才恍然大悟,顿时吓得呆坐在了地上。
贾珍瞧着宝珠的呆样,哈哈大笑着离去了。
宝珠重重喘了几道粗气,低头颤抖着打开了手里的荷包,却见七八个金光灿灿大拇指肚般大小的元宝搁在里头。
她顿时死死攥紧了荷包口,四下里打量了一下,将荷包使劲塞到了衣襟最里头,又摸了摸,这才起身,站在屋门口道:“奶奶,宝珠进来了。”
可卿在一片慌乱、荒唐、甚至荒诞感中麻木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衣裳、头发,忍耻道:“进来。”
宝珠开门进了去,只见墙上的挂画七歪八扭卷在条案上,可卿木着脸站在一旁,她压下心头的万千疑问,笑着过去搀着可卿道:“奶奶,咱们回吧。”
可卿一言不发,任她扶着,一路下了天香楼,出了园子,宝珠便将自己对贾珍说的那番瞎话又说了一遍。
可卿也不吭声。
待到了自家院子跟前,可卿几步上去,一把将仍旧跪着的贾蓉扶起,愧疚地无以复加,反跪在贾蓉面前痛哭起来。
贾蓉慌忙道:“可是父亲训斥你了?”
宝珠道:“老爷原就没有传奶奶去。是奴婢撒了谎,哄着奶奶去求老爷的。奶奶知道了,便气得走了,却又担心爷,又回头想去求老爷。可老爷已然走了,奶奶无功而返,便埋怨自己无用,害爷一直跪着……”
贾蓉这才放心,复又笑道:“怎地这般痴?不是说了,纵说不下情,也不怨怪你的。”
可卿宁愿贾蓉打骂她一顿,但见贾蓉这般温柔相待,她却越发无地自容,于是起身疾走,扑到床上恸哭了一场。
“我何以沦落至此?难道我真是那没廉耻、没人伦,不守妇道的**女子?”
可卿自恨之极,伸手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狠狠就往自己心口戳去。
“奶奶!”
宝珠见状扑了过来,抱着可卿的胳膊道:“奶奶好歹想想奴婢们,若奶奶有个好歹,奴婢们哪里还有活路?”
可卿泪眼迷蒙,望着吓得面色惨白的小丫头,终是放下了簪子,可是,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再活着。
“奶奶,可要用水?”
宝珠颤颤问道。
可卿身子一震,扭身又伏在床头哭了起来。
须臾,外头瑞珠扶着贾蓉进了来,贾蓉劝道:“奶奶莫再自伤,我这不是好了?”
瑞珠也道:“老爷方才传话了,叫大爷起来好生养一养呢。”
可卿心中苦涩之极,背着身子不敢去看贾蓉。
宝珠道:“奶奶哭得一身汗,奴婢这就烧水,伺候着奶奶洗个热热的澡,发发汗也便好了。”
瑞珠扭头道:“方才珠大爷说了,都是你这蹄子害得奶奶做无用功!”
宝珠低头道:“我也是为了大爷好……”
“还敢犟嘴?这里也是你胡乱进得的?还不出去跪着。瞧我一会儿如何揭了你的皮!”
见瑞珠发火,可卿止了泪,背着身子摆手道:“罢了。莫再生事,没得叫人瞧我们院里整日没个安静。宝珠,你去烧水吧,我哭得乏了,又在北风里走了两趟,头疼得厉害。”
宝珠应声去了。
贾蓉和瑞珠又赶着去问可卿身子可好,可卿强忍眼泪,摇头只道无妨。
却说尤氏在房里竟自纳闷,因见瑞珠慌张跑来寻可卿,后又见贾珍笑着过来,说可卿被小丫头哄了,不知去了园子何处散气,尤氏却担忧起来。
“媳妇为人哪里是那任性赌气的?必是她忧心蓉哥儿,又怕来求你我,自伤自恨罢了。”
见尤氏如此说,贾珍笑道:“还是你懂她。”
“唉,我们娘俩倒极投缘,这个媳妇竟比儿子都和我心意的。”
“我也如此想。”
见贾珍满面笑容,尤氏也笑道:“你们男人家,必是瞧着媳妇出身家世才满意的。我们女人却不看那些,只看性情品格,咱们媳妇也是万里挑一的。只一样,她这性子却是太过细致,思虑太多,恐非有寿之相。”
尤氏的话说的贾珍心中一紧,他当即斥道:“青天白日,做什么咒她?她有哪里想不开的,你多劝着便是。”
尤氏慌忙低头应了,连道:“老爷莫生气。我今日已叫人去请了琏二奶奶,她们最投契,想来常开导着,也能劝解这孩子一二。”
贾珍这才又道:“嗯,你有心了。凤丫头为人最是风趣泼辣,叫媳妇多与她相处,倒是个好法子。”
接下来一连两日,可卿都推病,却又不叫人请大夫,尤氏过去问了,可卿却只恹恹地,问多了便是垂泪。尤氏无法,便叫人又去催请凤姐儿过来玩,凤姐儿前日接了邀请,只当是寻常相请,也浑没当回事,只说闲了就去。
这日却见尤氏的陪房亲来了,便问是何事,待听闻是蓉大奶奶身上连着不舒坦之事,凤姐儿当即应下了。
可她事物极多,不得即刻就去,便说明日一定会去。
这时,王夫人陪房周瑞家的又来回说有位刘姥姥求见。
凤姐儿心中原本烦闷,见了一见,却是个乡下老太太带着个乌眉灶眼的孩子,为人又粗鄙不堪,便也不以为意。
这时,贾蓉却过来,找凤姐儿借玻璃炕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