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都知道了啊?鸳鸯,你莫生气。我也是被人污言秽语害过的,我是信你的。”
可人抚摸着鸳鸯的手,心疼地安慰着她。
鸳鸯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却不能不在乎可人。
可她实在无法给可人解释什么是“爱情”。
良久,见鸳鸯一直沉默着,可人眼中疑问渐起。
“可人姐姐。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你说,可我不想骗你。我和比尔的事你或许现在还不明白,也许永远也不明白。但我祝愿你有朝一日能明白。”
可人叫鸳鸯这一连串的“明白”说得更不明白了,她看着鸳鸯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反正你是个好的,谁要污你害你,我就保你护你。我只认定了这个,也便是了。”
可人拿定了主意,瞧见鸳鸯回头冲她挥了挥手,她便也高兴地抬手,用力朝鸳鸯挥了挥。
……
十六七岁的冷子兴长身玉立,穿着一身青绸长袍,不像个掌柜,倒像个书生。
他此刻正坐在朴园斋里间的库房内,借着窗外的阳光仔细读着一封信。
这信是贾雨村写给他的。
贾雨村因这几年接连升迁,他又暗自秉持身份恃宠生骄,难免就有些目下无尘,所以日常公干之中,便对同僚乃至上级不甚恭敬。
雨村升上五品府尹不到一年,便屡遭同僚排挤,又被上司见弃,日前更是因为一丝差漏而被上司拿住痛脚,狠狠参奏他“生情狡猾,擅纂礼仪,且沽清正之名,而暗结虎狼之属,致使地方多事,民命不堪”。
贾雨村一开始刚接到顺王府一方的告之,还对这本参奏不以为意,只道苏格知与圣上必会保他齐全。
哪里知道上月初,昭德帝忽然对此参奏批示“严查严惩”,吏部便查问了胶东路官场上下,却极少有人美言雨村。
吏部便即刻下了指令,将贾雨村就地革职。
雨村初始大惊,但他随即便接到了昭德帝密信,令他稍安勿躁,敬候余音。
贾雨村面上不显,仍旧嬉笑如常地向上司、同僚交接了手头政务。
他随后安排了夫人、下人仍旧回湖州原籍安住,自己则担风袖月,对外称要游览天下胜迹去了。
实则他是接到了皇上和顺王府两方的密令。
两方不约而同都是令他前去金陵一地,探查那处的官场情形,而双方关注的重点,却都是江南甄家。
贾雨村写信给冷子兴,则是念及二人这几年来交情匪浅,所以知会他一声。
另外雨村仍有几件古董寄卖于朴园斋内,他便交待冷子兴,自家下人不日便会到京,届时可将所得银两悉数交付与下人。
冷子兴放下信件,一时感叹不已。
周瑞正从窗外经过,闻听冷子兴叹息不已,便进来问他出了何事。
冷子兴便说了贾雨村之事。
“这有何难?你这朋友既也姓贾,便叫他同我们府里连了宗,另谋他职即可。”
冷子兴想了想道:“雨村兄方才被圣上御批查办免职,此刻便再起复,却是不能的。若过了三四年,或许此法还可行。”
周瑞便将此人翻过不提,瞧着冷子兴嘿嘿直笑。
冷子兴被他笑得心中发毛,起身问道:“周大叔,你笑得我好不发懵咧。”
周瑞把脸儿扭到另一侧,却仍旧止不住偷乐。
冷子兴只当他撞客了,拱手道:“前头店里正忙,咱们这便过去可好?”
周瑞摆了摆手,叫他坐下,非要和他谈说谈说。
冷子兴听了半日,也不见周瑞谈及什么要事,反绕来绕去打听他的家事、私事,并将来的打算。
耐心和周瑞说了半日话,冷子兴这才一脸纳闷地被放回了前厅。
哪想到了第二天,周瑞家的带着女儿坐轿子来了朴园斋,母女俩东看西瞅,也不说找周瑞。
周瑞家的拉着女儿在店内转了两圈儿,又和冷子兴见了礼,便走了。
冷子兴心中有些明白,却也不敢贸然去问。
到了晚间,果然后街老黄师傅便使人来请,说要寻冷子兴吃酒。
冷子兴闻言去了,老黄师傅却也不瞒他,直言是周瑞相中了冷子兴,欲将女儿嫁给他。
“我一见你这孩子,就觉得亲近。若你不嫌弃,便叫老朽做成这桩媒,喝了这场喜酒如何?”
冷子兴腼腆一笑,连连作揖。
他今日见了周瑞家的女儿,生的虽无十分颜色,却也清秀可人,心中便也无甚不喜。
更何况周瑞一家势大,朴园斋还需靠着他们联结荣国府,冷子兴自觉这门婚事是两厢得宜之事,便当即应承了下来。
老黄师傅哈哈直笑,便拉着冷子兴喝了个痛快。
过了两日,冷子兴择了吉日,请了媒婆去了周家提亲,两家的亲事便就订了下来。
冷子兴又备下喜礼,亲去向比尔等人言说此事。
待冷子兴将此桩婚事的诸多好处一一罗列之后,比尔却问他:“你爱那个姑娘吗?”
冷子兴顿时又惊慌又害羞,不知为何,他还隐隐有些恼怒,一张脸顿时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口中支支吾吾不知该做何回答。
鸳鸯在一旁看着,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本森拍了比尔一巴掌,用十分正宗的中州话说道:“婚姻,乃结两姓之好,岂可独言儿女私情?”
冷子兴抬起了头,向比尔道:“毕胜兄弟说得对。婚姻大事,理应尊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今高堂不在,周瑞大叔与老黄师傅却都有恩于我,于情于理,我都应……”
比尔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是你的朋友,我不管你应不应该,我只关心你快不快乐。你要知道,即便是相爱的两个人,也不一定能拥有美好的婚姻。更何况是什么为了两姓之好的陌生人的结合?婚姻又不是生意,计算不得,越算只会越不开心。”
冷子兴怔怔不能言,他此时还根本无法理解比尔话里的意思。
鸳鸯见冷子兴愣住了,心下不忍,便插科打诨问比尔道:“咱们大掌柜大喜,你这东家要随多少礼金呢?”
冷子兴赶忙笑道:“不,不劳大家破费了。”
大家便嘻嘻哈哈讨论起来,将比尔的话盖了过去。
许多年后,冷子兴再想比尔今日这番荒唐无稽之言,却只觉字字锥心。
……
可人今年已经过了双十年华,眼见的便是老姑娘了。
这两年,贾母每每问她有何打算,她却总说一辈子守着老太太便是了。
贾母却觉得总拖着也不是个事儿,便叫赖嬷嬷操着心,给可人在外头寻了户好人家。
俩人也不和可人商量,先告诉了可人娘。
可人娘听说是赖嬷嬷的娘家邻居,姓郝,在外城绢花巷子住着,家里父母开了间绢花作坊,小日子很是红火,便心中愿意了大半。
待听见那孩子读过几年书,家里上下也都知道可人被退过婚,却仍旧同意婚事,可人娘又觉得这事太美,反不真了。
赖嬷嬷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便细细解释了其中的缘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