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太太是说，那克星，是宝玉和林姐儿的婚约？“
鸳鸯哭笑不得，差点忍不住要对王夫人说“Areyoukiddingme“？
王夫人见鸳鸯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便拍着她的手道：“我就知道你不信，说不得还会在心里说我荒唐。可你想想，我们宝玉前番莫名其妙中了那莫须有的巫蛊魇魔时，正和谁单独在一起呢？“
鸳鸯想了想，笑道：“那时，宝玉的确是和林姐儿独在一处说话。可，单凭此点，也不能断定什么。“
王夫人又道：“实不相瞒，我已在佛前找了几位高人，将宝玉和林姐儿的八字批了几批，很是不详。都说是大凶，相克。还有，那通灵宝玉，正是要富贵金器才得相配……“
鸳鸯听到此处，明白了王夫人的意图，便起身道：“太太，此等大事，还需太太和老太太商议，我怕是听不得的。“
“你哪里听不得了？正是事关重大，我又不好直接去和老太太说，这才要你做个传话人。我自是知道，老太太爱极了林姐儿，可林姐儿再好，却和宝玉命里相克，这又如何是好？鸳鸯，你是个善心的孩子，你一定要帮我们宝玉，切勿叫他被婚姻大事拖累了去。“
王夫人也起身，口中说着话，又过来拉鸳鸯回去坐下。
鸳鸯欠身避过王夫人的手，蹲身道：“太太的话，我会如实说与老太太。若无他事，我先回了。“
王夫人笑了笑，赶着说了一句：“还不急。只是传话，却还不够。老太太素日里最信你，你若能时常向老太太点一点这其中的厉害要紧，想必，我们宝玉便更是无虞了。“
鸳鸯低着头，嘴角弯了弯，回道：“鸳鸯人微言轻，不敢应下太太重托。“
王夫人面色一寒，半晌也没说话。
鸳鸯便想告退，王夫人却冷不丁道：“你老子娘，现都在金陵？听说，你爹如今在金陵的朴园斋分号做二掌柜？薛家老爷，当初可没少帮衬着你爹。“
鸳鸯顿了顿脚步，笑道：“是，承蒙薛老爷看顾。“
王夫人笑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
鸳鸯抬头，直视着王夫人，王夫人眼神顿时有些躲闪，又有些恼怒。
“知恩图报，自是做人的本份。只是施恩不图报，也是君子之为。太太方才说我对珠大爷有恩，我虽不是君子，却也从未想过什么回报。”
鸳鸯说完，扭头走了。
王夫人在后面气得抖着手，指着她道：“这是哪家做奴才的样子？有这样同主子说话的？“
鸳鸯也不理，头也不回便去了贾母院里，向贾母连头带尾讲了方才之事。
贾母沉了脸，对鸳鸯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你们太太这是失心疯了？”
鸳鸯摇了摇头，叹气道：“太太既寻了我来，必是存了要和老太太争到底的心意。要我说，宝玉二人也都大了，不如就赶紧给他们过了明路，也免得太太不肯罢休。“
贾母苦笑道：“我原先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只当她不过是更喜宝丫头脾性罢了。如今，我倒是担心，若颦丫头真嫁过来，日子该如何过？“
鸳鸯一呆，她还是现代人思维，竟然一直没有想过这个很现实也很严峻的问题。
黛玉若不得婆婆喜爱，如何在后宅立足？
“我原先想着，颦丫头年纪小，若熬得你们太太和薛姨妈撑不住，将宝丫头嫁了出去，那时你们太太回头再看颦丫头，说不得就能看进眼里去了。唉，如今，你们太太竟这样铁了心要拆散了两个玉儿，我真是……“
贾母说着说着直摇头，也不知如何才好。
鸳鸯只得道：“老太太想得也对，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便是要怎样，也得等老爷外放了结，明年回了家再说。“
……
初雪当日，宝玉和姊妹们雪中联句，鸳鸯陪着贾母去瞧他们，正热闹间，忽见一个小丫头跑来，拉着鸳鸯气喘吁吁道：“姐姐的哥哥正四处寻姐姐呢。”
鸳鸯不知翔哥儿何事，但想他若无急事，必不会这样着三不着两地叫人来找。
鸳鸯向贾母告了假，匆匆出了后脚门，见翔哥儿正在大雪地里跺着脚等她，一旁还有冷子兴披着大毛斗篷站在那里正说着什么。
二人一见鸳鸯出来，便连跑带滑地赶了过来，翔哥儿一把拉着鸳鸯道：“妹妹，家里姆妈不大好了。“
鸳鸯一听，两手紧紧反攥着翔哥儿的胳膊问道：“怎么回事？几日前不是才接到阿爹的信，还说一切均好，姆妈给我们都做好了过年的新衣裳……“
翔哥儿眼圈儿一红，从袖中掏出一封薄信来，鸳鸯展开一瞧，见上头寥寥几句，说是金彩丢了掌柜的差事，还被冤枉贪墨了朴园斋金陵分号的流水。分号的薛家大掌柜绑了金彩，又叫了几个伙计去金家一通乱搜，金彩家的听不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急得去拦，却被一个伙计推搡间磕到了头。
冷子兴的人见了，知道这金家和冷子兴私交匪浅，慌忙就写了加急信件，给京城总行送了过来。
鸳鸯扫完那封信，当即就道：“我这就去金陵，哥哥放心，姆妈没事。“
一旁冷子兴道：“大年下里，运河都冻上了，姐姐如何去？我那里有商队南下，不若跟着他们同走。“
鸳鸯也来不及解释，只对冷子兴说了句“不必，多谢“，便扭身又进了贾府。
翔哥儿知道鸳鸯有些“不凡“，抹了抹眼泪，拉着冷子兴回了家，给金陵去信，要朴园斋的人多加照顾金彩二人。
鸳鸯进了贾府，和贾母匆忙说了此事，便扭身想往金陵去。
贾母拉住了鸳鸯，她大怒王夫人竟做下此等上不得台面之事，但也顾不上多言，只把鸳鸯拉进里屋，叫人喊了赖嬷嬷来，找出了鸳鸯一家的身契，怕还不够，又口述着叫人写下放身契，亲盖了荣国公大印。
鸳鸯心里一热，也没来得及多谢，揣着文书走了。
贾母在鸳鸯走后，气得摔了一杯茶，又叫人喊了赖嬷嬷来，同她说起了此事。
“素日里她吃斋念佛，我只当她真是个一心纯善的。“
贾母说着话，气得连连摇头。
赖嬷嬷笑道：“老太太，我们二太太向来如此，若惹了她的逆鳞，就似变了个人一般。前番她屋里的金钏儿，伺候着她十来年，便是女儿也没有那样亲近的，说打便打，说撵便撵，哪里有一丝善心可言？“
贾母低头不言。
赖嬷嬷又道：“只是太太这回却过分了，她虽不知当年鸳鸯救助珠大爷的详情，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这对恩人威逼，着实……“
贾母抬了抬手，止了赖嬷嬷的话，叹了口气道：“你们太太做下此事，的确不体面。她不过是借此事想叫我知晓她的决心罢了。但愿金家的无事，不然，叫我如何再见鸳鸯那孩子？“
……
鸳鸯抵达金陵城金家小院时，冷子兴的伙计们正收拾着家具等物，往门外一辆大车上搬动，贾家老宅的主子爷贾珏带着人在外站着。
金彩眉头紧皱自院内出来，朝贾珏作揖道：“珏大爷，小人屋里的重病，大夫说不宜挪动，您看，可能再宽限二三日？“
“金彩，你做下那贪墨之事，惹得薛家厌弃，连带着京中府里二太太都不喜，要将你们即刻逐出后街。你犯下大错，也怪不得咱们做主子的不仁。你这等不忠之奴，若也能得我宽限，那我来日如何服众？“
贾珏高抬着下巴，连看都不看金彩，他身旁的管家过去推了金彩一把道：“薛家还要送你见官的，你休留在咱们府后，明日官差来了，虎狼一般，看再吓着街坊四邻！“
金彩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撞在身后的院墙上，脸色惨白一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