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你一定是黛玉小姐。”
本森望着门口那个身披余晖,咬着帕子吃吃笑着的女孩儿啧啧赞叹,然后他回头冲鸳鸯道:“我知道你为何会如此激动,如此不顾一切了。”
黛玉笑得眯起了眼睛,望着本森二人道:“你可是我母亲说的毕胜太医?他可是毕赢太医?你们方才的歌舞我闻所未闻,可是你们家乡的歌谣?虽散漫无稽,却能使人不由自主便心生愉悦,很是欢快。”
比尔哈哈笑了起来,过来冲黛玉伸手道:“可爱的小姐,我正是毕赢太医,很高兴认识你。”
黛玉望着比尔伸出的手茫然不解,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也伸出了自己的手,不过只是拿食指在比尔掌心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又眨巴着眼睛望着比尔。
“OMG,我的整个世界都融化了……”
比尔双眉扭成了一个八字,冲鸳鸯夸张叫道,然后他便单膝跪地,轻轻握住黛玉的小手,低头在她胖嘟嘟的手背上吻了一下。
黛玉被吓得睁大眼睛瞪着他,鸳鸯也嗔怪地看向比尔。
“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必须向这位小天使献上我真挚的喜爱和尊敬。”
比尔笑着说道。
黛玉收回小胖手,脆声对比尔正色道:“我曾听父亲讲过一些西洋礼仪,可毕太医还是入乡随俗才好。以后,嗯,你若还想再亲吻旁的小姐的手背,一定要先问过人家才是。我知你是君子,故不以为罪,然,旁人家的小姐们不知你真心,岂有不责怪你唐突的?”
鸳鸯和本森连连点头,比尔忙不迭道:“我保证下次会问过黛玉小姐,然后再对您行吻手礼。”
“唉?毕太医误会我了。没有下次的,没有的……”
撅着小嘴的黛玉小姐慌得一边说一边拉起鸳鸯的手转身就走。
比尔和本森在后头绝倒。
“鸳鸯姐姐,方才我母亲叫人喊你去内院吃晚饭。我听到了,便偷偷从假山下面的桃花源道抄近路先跑了来,咱们快走,好叫李嬷嬷她们扑个空。嘻嘻。”
黛玉拉着鸳鸯在花丛中穿来绕去,不一会儿便又来到假山下头。
“这就是桃花源道?”
鸳鸯小声问道。
“对呀。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小黛玉在狭窄的山石子夹道中一边钻着,一边口中背诵着《桃花源记》,听见鸳鸯在后面笑她,黛玉回身道:“怎样?很是应景吧?我叫人在两边石洞口都种上了花木,寻常人是轻易发现不了此处的。这就是我一个人的桃花源道,姐姐可喜欢?”
鸳鸯点头道:“你这桃花源道外面落英缤纷,芳草鲜美,果然妙极。”
黛玉双目一亮,拉着鸳鸯道:“我就知道姐姐是个妙人。母亲也妙,可她事务极多,没空同我说话,父亲更忙,每每才教我读几句诗就又去公干了。唉,若来日我要成家,定要寻一个富贵闲人,他还要爱诗书,爱讲话,爱同我钻进桃花源道,还要和姐姐一般,是个说话有趣的妙人儿。”
鸳鸯哑然,这说的不正是地主家的傻小子——贾宝玉同学嘛?
“可是,富贵与闲人往往不可兼得。更何况,若一个人说话有趣,那人人都爱同他说话,他又岂能整日只和你说话?”
鸳鸯干脆拉着黛玉在石道内席地而坐,聊起了天。
“我难道不富贵?我难道不是闲人?可见,此两项是能兼得的。嗯,若那人也同旁人说话,那便任他说去,只他和旁人说话时,心里只记着我一人,和我说话时,心里却不记得旁人,再有何新鲜趣致的话也只头一个便先与我说,那便够了。”
黛玉认真想了想,和鸳鸯郑重说道。
鸳鸯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可富贵清闲兼得,只因你还是个孩子。待你长大后,像你母亲那样掌家,难道仍旧任事不做?那这家何以为家?再往大里说,国又何以为国?再者,你又怎知那人和旁人说话时心中记不记着你,他若口上说记着,实则并无,你待如何?”
黛玉垂了头,思想了半日,仰着小脑袋,撅着小嘴道:“姐姐,你是不是忘了我才六岁。我哪里知道你们大人家家的,做个人竟会如此麻烦?”
鸳鸯失笑,继而大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继续大笑着出了桃花源道。
小黛玉见鸳鸯大笑,也跟着她哈哈大笑,也不管为何要大笑。
……
鸳鸯目前的灵力虽然大涨,但她仍旧没有信心可以化为流光从姑苏飞到金陵去。
“如果你路上没了灵力,流落荒野怎么办?如果你力竭之时遇到坏人怎么办?”
比尔眨巴着蓝眼睛,担忧不已。
鸳鸯安慰他说:“嗨,这就像你开车,眼看着油箱指针过半,路程还剩大半,那就只好掉头回来呗,我还能真傻兮兮把自己撂半路上啊?”
本森在一旁嗤笑道:“多少老司机都撂半路上了。”
鸳鸯白了他一眼,潇洒冲两人摆了摆手,然后就化作流光飞到了半空中。
“我走了,明早就回。”
说完这句话,鸳鸯便如一颗流星划入夜空,顷刻间便没了踪影。
本森拍了拍一脸惆怅的比尔,安慰他道:“没关系,我们在魔法世界也有飞天扫帚。”
鸳鸯一路飞掠过万水千山,几乎是瞬息之间便自姑苏林家来到了金陵贾府老宅的后街上。
她自己都没想到,如今体内的灵力竟是如此充沛,这番飞行于她而言不过所费体内灵力的十之一二,简直是件再轻松不过的事情了。
鸳鸯不敢突然让原身出现,怕吓到金彩夫妇,她隐去了流光,飞到了金家小院内。
看到院子里那颗大树,以及树下的青石桌凳,鸳鸯生出无限感慨来。
当年和空空那一席谈,仿若前世之事那般遥远。
她举步来到窗前,一灯如豆,在屋内飘摇着,金彩的声音传来:“老婆子,你今日做的那道蒸鱼豉油咸了些。还有,你戴这朵黄绢花忒也村俗。”
鸳鸯忍笑穿过了窗户,待看清屋里情形,却又险些落下泪来。
金彩家的背对着金彩,在灯下给他补着衣裳,金彩则靠在床头,乐呵呵瞧着金彩家的背影,同她絮絮说着话。
可是金彩家的已经失聪,是听不见那些话的。
金彩却不以为意,仍旧自顾自说着。
待金彩家的补好了衣裳,收起竹箩,要去拆头发准备睡觉,金彩却一把拉住了她。
金彩家的回头去看,金彩笑着指了指她头上的绢花,夸张地展示着口型,大声道:“好、看!”
金彩家的明白了,咧嘴大笑,又腼腆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绢花道:“咱们宝丫戴这个才好看呢!我给她买了好些,过几日你包好了,叫薛家的商队顺道儿给捎进京去。”
金彩笑着点了点头,把妻子拉坐在了床沿,给她摘下头上的花,又慢慢拆着她的发髻,自己嘟囔着:“明儿给你打一支好钗子去,你这年纪还戴这个,不展样。”
鸳鸯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似有一泓春水照在暖阳之下。
良久,她转身飞出了金家小院儿,一个人坐在金陵城的城门楼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鸳鸯不知自己为何要哭,明明是那样温暖而喜悦。
哭完了,天下却淅淅沥沥下起了针芒一般的春雨。
鸳鸯便擦了擦眼泪,便又朝薛家飞去。
薛家院子里却仍旧灯火通明。
鸳鸯一进去便觉得不对,只见人人面色都惊惶不定。
她便向着院内主屋直扑了过去,果然,薛家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