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今儿那位叶家小姐同我说了多谢哩。嘻嘻,还是头一回有小姐主子谢我……”
“是嚒。叶小姐真是个和气人儿。”
“我同你说,你可莫告诉了别人去。我听马大娘背地里同何妈妈说,嗯,说那叶家小姐是狐狸精!”
“吓!这是甚么话?快别说了。”
“可不是么?赖嬷嬷不是说叶小姐的籁籁是咱们老太太同族的姊妹么?叶小姐要去京城寻亲,这才拜托咱们老太太同行照顾的,怎么就说她是……”
“这样的闲话万不可再说。咱们船上住着许多主子、管事娘子呢,被谁听了去,都要打你嘴巴子!”
镜中,鸳鸯和鹦哥头靠头八着大卦。
镜外,比尔和本森肩并肩懵着大圈。
他们听不懂中州话啊!
中文爱好者本森也只是爱好者,问句“吃了吗”还行,正经聊天就只会“是是是”,“啥啥啥”了。
更何况这里人说话和天朝现代中文还是差别很大的。
却见镜中那胖丫头鹦哥听见鸳鸯的劝诫,便捂住小嘴儿直点头。
鸳鸯又安慰了几句,鹦哥悻悻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说:“好困。咱们回屋睡去吧。今儿屋里的思儿、意儿两位姐姐都当值,剩咱们俩,正好一人一张床铺子!”
“你先回,我还不困。屋里怪气闷的。”
见鸳鸯如此说,鹦哥便摆摆手,自行回船尾处的小舱房睡觉去了。
鸳鸯坐了一刻,有几个值夜的婆子打着灯转过来,同她说已经亥时了,叫她莫再流连外头。
几个婆子又吓唬她:“倘走了困,明儿在老太太跟前栽嘴儿,看赖大娘不打你板子!”
几人叽叽咕咕说完,自回房吃酒躲懒去了。
婆子们不知,练了吃气大法的鸳鸯哪里怕走了困?她每晚三更还炯炯有神活似一只夜猫子。
这些日子,鸳鸯觉得自己简直御风便能飞起,身轻如燕不说,就连睡觉都是每日一个时辰便足足够了。
所以每晚等鹦哥这些小丫头都呼噜呼噜睡着了,巡夜的婆子们也都偷懒歇下了,鸳鸯就会溜到船尾,坐在那里吹着江风,开始呼吸吐纳。
偶尔遇见一团飘飞的字母光团,鸳鸯还会抓来玩耍一番,然后再恋恋不舍放开去。
如果空空能醒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并大骂鸳鸯暴殄天物的。
这会儿,鸳鸯便照旧坐在船尾“吃气”,只见一个小光团分外明亮,速度飞快地冲自己撞来。
鸳鸯伸手捉住它,正要仔细把玩,却听见“呼啦呼啦”几声轻微但急促的划桨声。
镜外二B面面相觑,不明白邦妮为何呆坐半刻,还貌似伸手抓蚊子玩儿。
“唉,这个红楼世界果然无聊!还是我们霍格沃茨好玩。”
本森叹道。
镜中鸳鸯却忽然紧张地起身,扒着船尾一侧的舷板向外看,只见一艘黑黢黢的小乌篷船快速朝自己这艘大船靠过来。
“啊,不会是劫船的水匪吧?”
鸳鸯想起,这几日小丫头们没少在一起絮叨些江洋大盗、剪径强梁的故事,以调剂无聊的旅途生活。
可贾家坐的是官船,哪路强人敢劫官船?
而且这里泊着三五艘船呢,为何他们单单冲自己这艘而来?劫财不是更应劫后头装满家私行李的那艘吗?
想到这里,鸳鸯又蜷着身子挪到一侧船舷处,伸长脖子,在船舷缝隙里朝外看。
只见那乌篷船就停在了下方,两个黑衣人从里头钻出,拿着一卷绳子,抡起膀子就要往大船上扔。
“不是吧?难道还是金陵城那伙变态又来杀我了?”
鸳鸯看见黑衣人熟悉的装束,心内既惊又怒。
“我错了,邦妮的生活不仅不无聊,还刺激到死好吗!”
镜外,本森对比尔怪叫着。
“天哪,这是?这是之前伤害邦妮的那伙人吗?怎么办、怎么办?”
比尔则急得直搓手。
“快喊人啊!邦妮,快喊救命!”
本森冲镜子大叫。
镜中乌篷船上,那俩黑衣人沉默着继续往船上甩绳子,一次没成功,即刻又试下一次。
鸳鸯手脚发麻,肾上腺素飙升,她这会儿反而不怕了,只是被忽然升腾而起的一股无名怒火烧得满脸通红。
“又来杀我!又来杀我?当老娘是杀不死的小强咩!”
鸳鸯蹲在船舷下在心中怒骂,又想起了籁籁说过的一句天朝俗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更何况,这贼惦记的不是你的钱袋子,而是你的命根子!
“凡杀不死我的,必会令我更强大。”
鸳鸯在心里念着海明威的这句名言,鼓足了勇气,从船舷缝隙处往外偷看了一眼,立刻缩回头,猫腰往船尾的茶水间跑去。
“邦妮去干嘛?她怎么不大声呼救?”
本森急问。
“啊,他们把绳子甩上来了!”
比尔额头的汗细密密出了一层。
镜中那两个黑衣人,正是黄肃的下属们。
他们默默跟着贾母一行走了一路,只等到行程过了大半,诸人舟车辗转,已经困顿不堪,那些守夜的婆子、下人皆开始躲懒吃酒睡觉时,才挑了今夜开始下手了。
听到上面大船船舷处“咯哒”一声,黑衣人缓缓抓住那截粗绳慢慢往下拽。
那粗绳上端系着一根三爪铁锚样的物事,被黑衣人包上了厚软布,是以落在船上甲板处动静也不甚大。
“呼呼啦啦”间,那绳端被拉回船舷顶部,三爪铁锚恰巧就卡在了上头的缝隙处。
黑衣人拽拽粗绳,觉得牢稳了,就手脚利索攀着绳索上系着的一些粗结开始往大船爬去。
鸳鸯此刻却带了两个年轻的仆妇,从船尾转出,蹑手蹑脚猫着腰往船舷摸来,两个妇人手中还各拎着两只大铜壶,远远支在身侧。
很明显,大壶里盛满了滚烫的沸水。
“倒!”
随着鸳鸯一声轻令,俩婆娘起身各举着一个打开盖子的铜壶,冲就要爬到船舷处的那个黑衣人兜头浇去。
“啊!”
那个黑衣人惨叫着拿手去挡脸,却是忘了自己正在半空中,于是顷刻间跌回了乌篷船。
“再倒!”
婆娘们应声再举着另外两只铜壶,又朝乌篷船倒去。
底下另一个黑衣人原本躲在后头,此刻更是麻利地跳脚躲回篷内。
可怜先前摔在篷外的那个家伙又挨了一回烫,疼得他把上半边身子都扎进了江里。
“贼杀的!敢偷到咱们家来了!”
顷刻间,十来个婆子领着一群底舱的贾府护院及船工呼喝着跑来。
“哈,邦妮太聪明了!哈哈哈,那壶里一定是沸水吧?嘶……”
镜子外头,本森抱臂摩挲着鸡皮疙瘩。
比尔的蓝眼睛里满满都是释然和骄傲。
镜中那俩倒霉黑衣人这会儿忍着疼痛惊慌,摇着船橹就要逃。
船上众人喝骂不止。
这时,船头的贾政、贾珠得了禀告出来查问,听了原委皆气愤惊怕。
贾政抖着手道:“我等官船之上,宵小焉敢恶行如斯!简直丧心病狂!”
贾珠在船边往贼船看了看,眼见那贼摇船就要逃远,贾珠低声吩咐李敢一番,李敢便带着几个护院、船工急匆匆带着浸了桐油的火把,放下绳梯跳到两只跟船的小舟内,朝逃走的贼船撵去。
贾珠又吩咐家丁去另外几条船上通知大家,都解开那些跟船的小舟同去捉贼。
此时,赖大娘出来说贾母也惊醒了。
贾政忙回屋叫上王夫人去贾母处回话,留贾珠在此处看着。
李敢等人乘坐的两只小舟灵活轻便,撵着贼船走到了江心。
离着自己大船和那贼船各有十来米时,李敢这才带着护院们大叫:“贼囚攮的,还想逃?吃爷爷们好滚烫的火栗子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