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还望娘娘指点迷津!”
一进了皇后内宫,元春便拜倒在了皇后脚下。
皇后惨然一笑道:“本宫也是迷津中人,哪里指点得了你?你竟是比我还能干的。且去吧,福祸都是命,我只愿圣上能快些醒来,咱们也能多几年安生日子过。”
元春无法,只得退了出来。
她叫了抱琴,却没回自己宫室内,而是往吴贵嫔住所走去。
哪想吴贵嫔处却是从里头锁了宫门,抱琴大胆贴到门缝处瞧了瞧,依稀可见龙禁卫在内走动的身影。
元春心惊太后的动作迅速,不敢再停留,加快脚步进了自己殿内,这才跌坐在绣床上,望着窗外火红的榴花出神。
“若皇上和皇子们不醒,甚或就此去了,顺王得以承继大统,那么……”
想到这里,元春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她还没有赢得更多圣宠,还没有机会怀上龙子,还没有襄助家族、回报亲恩,更没有替哥哥挣出一条回家的路……
元春伏在枕上呜呜哭着,她无比地愤怒,却又不知这愤怒从何而来。
元春不知,人所有的愤怒,其实都根源于自己的无能。
元春将自己的一生,都压在了一个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实现的愿望上。
她不仅愤怒于自己的无能,还愤怒于自己的愚蠢。
元春哭湿了五彩鸳鸯织锦花枕,然后望着枕上那对鸳鸯哀哀不能言。
……
苏格知心内焦灼万分。
他万万没有料到,两位小皇子竟也一睡不起。
更诡异的是,他查遍了各处,古通今也细细捋了每一个细微之处,却全都找不到这病症的来源。
就连太后都没有半点头绪。
若这真是顺王所为,那这番动作真可谓欺神骗鬼,高明之极了。
就在苏格知愁眉不展之际,太后又带着大太监夏守忠来了乾清宫。
“苏首辅,还请您为奴才伸冤呐!”
夏守忠跪地磕头不止。
太后向苏格知道:“这老狗昨夜潜出宫去,替吴贵嫔往顺王府递信,**嫔的人瞧了个清楚。他却一味嘴硬,说自己乃圣上暗线,昨夜就已将此事上报给了龙禁卫修大统领还有苏首辅您,此事是否属实?”
“属实。”
苏格知吐出这两字,夏守忠便长出了一口气,连连朝他磕头,又向太后哭道:“老奴再不敢对皇上和太后不忠。必是昨夜全儿那小子只顾跟着秀玉回去,倒没瞧见奴才先去了西四所南边的中枢处。昨夜苏首辅和修统领皆歇在那处的。”
太后看向苏格知,苏格知便点头道:“的确是我吩咐夏太监自去顺王府的,皆因吴贵嫔要他捎的话原本就于局势有利,能稳住顺王府不致生乱,何乐而不为?”
太后对此不置可否,便叫人将夏守忠带了下去,对苏格知道:“必是顺王和吴贵嫔勾结,通过她不知使了什么神鬼莫测的法子,叫圣上和两位皇子都昏厥了。只如今吴贵嫔也得了同样的病症,却不知是顺王杀人灭口,还是她自施的苦肉计。为今之计,只得撬开那顺王那个孽子之口,或许他能有解药救治皇上和我的孙儿们。”
太后说完,苏格知当即便道:“太后还请三思。若是顺王和吴贵嫔勾连所为,他们何必又叫夏太监冒险往顺王府送少安毋躁的消息?分明是他们事先不知情,被禁宫中后,怕家中生乱,这才要千方百计往外递信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此子狠辣奸诈,许是他早知夏守忠身份,故意作态也未可知。”
太后冷声道。
苏格知叹了一声,平静道:“若是他,那圣上危矣。”
太后一窒,却也无计可施。
若真是顺王,那他承认便必死无疑,抵死不认,却会有成功之望,换谁谁都不会认的。
太后此刻也想通此节,便息了审问顺王的心思,她这会儿倒又深深希冀着此事并非顺王所为。
“苏首辅,你究竟是何打算,还请说出,也叫哀家心中有数。”
太后直言问道。
“再等几日。几日后若圣上和二位皇子仍不醒,可托顺王监国。”
苏格知答道。
“几日?”
太后追问道。
“三日。”
苏格知答道。
太后垂首思量了一刻,抬头道:“五日。”
苏格知苦笑道:“老臣可以等,太后可以等,天下,等不得啊。”
太后无力反驳,她茫然回头看了看床上无知无觉的昭德帝,一时悲从中来,几日来首次落泪道:“皇上,你快醒醒吧……”
……
到了这日下晌,苏格知便命龙禁卫将宴会上的文武大臣皆放出了宫。
一时,昭德帝和十一、十二皇子皆昏迷不醒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中京官场。
朝堂内外皆陷入了无比的恐慌中。
忠顺亲王府的前后大门都快被踏平了,许景已经连轴转了十来个时辰,仍旧接不完的贵重礼品,见不完的重要人物。
他却不敢懈怠半分,和卫武一明一暗,部署着手中各条人脉,只等着合适时机,便掀起言论大潮,将顺王往那个位置再推一步。
皇宫内,黄肃和梁氏、水淳重又住在了一处,皇后亲给他们一家重新布置了东宫,叫他们好生住着,安心在宫内侍疾。
水淳是个心底柔软的孩子,他整日都守在昭德帝病榻前,给他读自己最近学的文章,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自己和父王母妃的小故事。
“皇爷爷,我母妃说你醒来了,我们就能回家了。你快醒来吧,你醒来,我母妃便不会再哭,我父王就又能教我练剑了。”
太后在一旁冷着脸瞧着,却到底是没有出声喝止过水淳。
梁氏始终不敢离太后很近,但她又担心自己儿子,便只在门口跪着,一眼不错地盯着水淳看。
黄肃便和苏格知等重臣在外间议事,处理这几日积压下来的各项朝政。
到了第三日,言官们先是坐不住了,有人便大着胆子请奏为顺亲王正名。
有一便有二,到了第四日,雪片般的谏言折子便堆满了内阁的条案。
人人皆言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太后与内阁速速为顺王正太子之名。
但礼部尚书愁白了头发,也没能在史籍中找到相似对策,哪朝哪代也没有因为皇上昏睡而策立太子乃至新君的情况。
便有许多官员又上奏道,事有变,则应随,本朝一向不拘于古法,何惧古礼束缚?
就在黄肃自己都以为太子之位已然稳稳落在他囊中之时,太后却召集了以义忠郡王为首的皇族宗亲,由他们出面,请封顺亲王为摄政王。
苏格知得知后,对太后之心胸手段赞叹不已。
随即他便召集了大朝会,由内阁率六部向太后递了折子,请封忠顺摄政亲王。
太后便当朝请出玉玺,下盖了诏书。
满朝文武百官皆长出一口气。
黄肃却有些哭笑不得,只因旁人不知,他却清楚,昭德帝明日就会醒来了。
若做实了太子之位,那么即便皇帝醒来仍有可能再度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但这可能究竟只是可能,是可以努力避免的。
如今这摄政王之位,虽现在看来权柄甚重,但究竟也只是“王”,而且在皇帝醒来后,无论如何也都会名存实亡的,甚至,可能连名都不会留存
黄肃首次强烈后悔摘星台一事,也后悔自己将太后竖为死敌了。他甚至开始想,会不会自己处心积虑谋划多年,到头来却如水中捞月,落得一场空呢?
可他不知,世事无常,摘星台大火后,他曾志在必得,却是镜花水月。此刻他灰心丧气,却也未必不能柳暗花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