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顺王的耳目!咱们还叫她做了宝玉的寄娘……”
贾母抚着胸口,后怕不已。
然后,她便扭头对鸳鸯道:“我们家又欠了你一份天大的情!”
鸳鸯摆手道:“老太太莫如此说。现在,老太太要怎么处置马倩儿呢?”
贾母想了想道:“一动不如一静。咱们不好对她做什么,省得打草惊蛇。”
赖嬷嬷道:“我也这般想。想那顺王真是恶毒,连这么个出家人都能用上。若咱们处置了马道婆,焉知他不会再寻了别人来?”
鸳鸯也赞同道:“反正咱们已经知道她不是好货,提防着别叫她害人就是了。”
几人商议定了,王夫人正巧来回禀贾母,说备好了认寄娘的礼,等四月二十六宝玉生日那天便请马倩儿过府来给宝玉“认亲”。
贾母怕王夫人知道内情后太过担心紧张,反露了马脚,所以并未告诉她马道婆有诈。
“如此甚好。”
贾母应下了,和王夫人一起又筹划起了宝玉的周岁宴。
小儿周岁宴上的重头戏,自然便是抓周一事了。
“得想个法子,叫宝玉只抓些脂粉钗环一类的物事,咱们才好同外头人讲,他是个无心读书,并无出息的孩子。”
贾母和王夫人打着商量。
王夫人叹了口气道:“总觉得对不住宝玉这孩子。”
贾母道:“不叫他成为众矢之的,护着他平平安安长大,也就是了。什么是对得住,什么是对不住?我现下只觉得对不住珠儿……”
“母亲说的是!”
王夫人想起贾珠,还有死在摘星台上的众府才俊,心有余悸地连连点头。
……
四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马倩儿便高高兴兴坐着贾府派去的马车,往荣府“认亲”去了。
因为要骗了阎王爷和小鬼儿们的眼,马倩儿便不得做僧尼装扮,也不能做富贵模样,只穿着寻常村户人家妇人的粗布袄子,一应首饰皆无,好叫阴间信了她是穷家破户。
宝玉做了她的儿子,便再不是那惹人妒的富贵子弟,那些妒忌鬼儿们也不会留意着去故意折损宝玉的福寿了。
“寄名干娘原是这个意思啊!怪道咱们不用认寄娘。本来就是奴才秧子,哪有妒忌鬼儿缠咱们?”
鹦哥听鸳鸯给她讲解了一番后,发出了叹息。
鸳鸯一手扯着她,一手抱着一束蔷薇花,往贾母院里走去。
离得还有十来步远,就听见院里喜乐锣鼓响得正欢。
“呀,快!宝二爷要抓周了!”
鹦哥带着鸳鸯,边喊边往院里跑去。
只见贾母院里正房的门大开着,地上铺了一大块厚厚的织金正红绸缎里子的哆啰呢毯子。
宝玉的奶妈李氏和刚认下的寄娘马道婆正跪坐在毯子一头,扶着宝玉,指着前头叫他看。
毯子的另一头,靠近贾母王夫人等人处,则铺满了各色物件。
鸳鸯和鹦哥捧着花跑到大门外,叫贾母看到了,便叫她俩把那蔷薇花也往毯子上摆几朵。
贾政失笑道:“又不是姑娘家家,摆什么花?”
贾母笑道:“我瞧着咱们宝玉的小模样,可比一般的姑娘家都可人意儿!”
一家子都笑了起来。
邢夫人在一旁拉着贾琏道:“咱们家的孩子,哪有不可人意儿的?就是琏哥儿这般黑嘴青脸的,我瞧着也比旁人家的孩子俊俏!”
这番夸赞羞得贾琏勾着头碾着脚尖,倒叫贾母等人瞧着乐得合不拢嘴。
贾赦上前,咳了一声道:“我倒看着咱们满府的孩子,哪一个也没有珍哥儿小时候俊!”
他说完便拿眼悄悄看着敬大夫人的神色,见她笑了,自己也开心起来。
贾珍打了个躬身,笑道:“大伯这话很是!只今日乃是宝玉弟弟的正日子,我便是再俊,也得让出这主位来!”
贾母等人都笑弯了腰,敬大夫人啐了贾珍一口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贾珍便晃到了贾母跟前道:“叔祖母,您快叫宝兄弟开始吧!这再不抓周,我妈就要抓我了!”
贾母大笑着冲李奶妈摆摆手,示意她放开宝玉。
一时,旁边的喜乐伶人奏得愈发热闹起来,鼓点儿敲得密密急急,颇有些紧张兴奋之意。
小宝玉往前爬了几步,像是累了,撅着小屁股拱了拱,就是不朝前挪。
李奶妈笑着过去,伸手推了推他的小肉臀,王夫人也在这头拍手唤他,宝玉才又重新爬了起来。
只见他先是一把抓起了一只小巧的胭脂盒子,往嘴里塞得十分起劲儿。
啃了几口后,大约觉得这盒子不大好吃,便撂下了盒子,又抓住了一环清透的翡翠手钏,放嘴里咬来咬去。
贾政脸色已是难看非常。
却见宝玉又丢了手钏,两手抓起一朵鲜艳的蔷薇花来,小手使劲儿揪下了几片花瓣,往嘴里填去。王夫人赶紧抓住他的手,笑着将他抱了起来。
“哈哈哈,宝哥儿这爱个花儿啊粉儿啊的性子,却对了我的心!”
贾赦大笑着,拍了拍贾政的肩膀。
贾政一脸严肃道:“大哥说笑了。流连脂粉花丛,岂是大丈夫所为?将来酒色之徒尔!”
贾赦顿时悻悻然,袖手站在了一旁。
贾母逗弄着宝玉红彤彤的小脸蛋儿,笑着道:“不过一家子图个乐,哪里就当真了?再者说,便日后我宝玉真爱个脂粉裙钗,那又如何?咱们家是供不起嚒?”
贾政听见这话,险些要斥责贾母一句“糊涂”。
王夫人也道:“母亲说的是。我瞧着宝玉抓得也极好,都是咱们娘们儿的爱物儿。想是他知道要孝顺,特特给咱们抓的!”
众人见王夫人如此说,便也纷纷附和。
只贾政摇头叹气,说王夫人:“慈母多败儿。”
王夫人和贾母都不理会,还叫家下众人都四处去说宝玉的“抓周孝行”。
一时京城中人尽知,荣国府那个衔玉而生小公子,抓周居然抓得“香艳”极了。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忠顺王府。
黄肃正在王府内院陪着王妃梁氏诊脉,太医院的院判王君效正往王妃手腕上搭着帕子。
黄肃伸手取下了梁氏腕上的帕子,又轻声安抚她道:“不用这个,诊得更明白些。”
然后他又转向太医道:“王老院判,在我这处,哪里用得上这劳什子。”
王君效捻须笑了笑,颔首道:“顺王爷素来和煦旷达,不拘小节,老朽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待细细给王妃把完脉,王君效脸上笑意更浓了些。
“启禀王爷、王妃,脉息安好,母子康健。”
梁氏闻言扶着肚子起身,笑着道了谢。
黄肃搀着她的胳膊问太医道:“夜间王妃小腿处总痉挛疼痛,可有药解?”
梁氏羞得回身看了顺王一眼,低头道:“王爷天潢贵胄,怎可为此等小事费神?妾身自去问询王院判即可。”
王君效拱手道:“王爷和王妃伉俪情深,相敬如宾,此乃夫妻人伦,天经地义。”
随后,他便详细回答了这对小夫妻的疑问,又开了一些安胎补药,方才退下。
黄肃握了握梁氏的手道:“可累了?”
“不累。王爷在这里,妾身怎么也不觉得累。”
梁氏容光焕发,樱唇绽开,笑得心满意足。
黄肃望着妻子的笑颜,心神一阵恍惚。
他忽然有些害怕,强忍了慌乱,和梁氏闲话了几句,便出了内院直奔外书房而去。
许景和卫一进来,将这些日子来的各方活动都一一汇报了。
黄肃听着这些明的暗的朝堂动态,各府消息,部署活动,神思才渐渐又安定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