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三更夜,雀林中满地其珍异宝,似乎在今夜,尽数争奇斗艳,绽放此生光华。
“孩臣见过陛下。”雍候单膝跪道,却深深垂首无衷。那一棵银树下,楼兰的女皇,亦无话语半分,只仰着头遥望此刻楼兰上的天,一瞬之间,气氛冰凝如死,竟遥似亿万年之远。却只见娑罗曼在自己腰处比画着,嘴中尤道:“这么大?”却又摇了摇首,“没有这么大,”女皇再次将手往低处放了去,这次似乎满意了,“这么高,我记得是这么高的……”她转过身,绕到雍侯身侧,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慈和,“当年你到我身边时,只有那么高,你当时是那么的小,”瞬间,她的声音似是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那般冰冷,“可是有有谁想得到,那么小的你,竟然,包藏着的祸心会是如此之大。”她无奈地笑了,连退了几步,却似无力,“大到我这个义母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我从小养到大的孩儿,一个时时想置我于死地,说不定哪一天会冷不防地在我身后捅上一刀的孩儿。我娑罗曼这么多年是如此的严将待守,却没想到这最后,还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在身边。”最后一句,她是愤怒着的,却没有了平日般威严,只剩苍白与无力。
“丞相,”一直跪着的雍君候缓缓开口,但声音却平静得似乎此话并非出自他的口中,“……是我爹。”闻此言,娑罗曼似乎微微颤了一下,却也似无,她道:“而后呢?”
“一如你所说,我还那么的小,小得几乎应该是什么事都不懂,应该是无忧无虑般的无邪与天真。但,”雍侯此刻的声音似乎也冰冷到了极致,“我就那样看着我的娘亲倒在血泊里,满身都是血,眼里的泪几乎,几乎都还没来得及流下,她就那样地死去了,我连最后唤一声娘亲的机会都没有,”他说话的声音在颤抖着,谁也望之不到的是,此刻深深垂着的首,泪在不自觉地流出,尽情宣泄着他十多年来未曾流露过的情感。“一切,都是因为你酿造的那场宫变,江山易主,朝臣皆亡。有多少人一夜之间和我一样,成了无名孤儿,但我,却要唤你这个仇人为娘。”
娑罗曼一笑,恢复了平日般威严,沉声道:“坐下陪母皇共饮一杯吧!”雍候抬首一望,略一沉吟。娑罗曼讥笑道:“怎么,怕我在酒中下药?”雍候心下一嘲,却也坐下,执起玉盏却又无衷,许久,言道:“义母,”他还是如此唤她,“这恐怕是你我最后一次对酌,明日谁生谁死,一杯中!”说完,一杯饮下。
“却怎么还唤我义母?”娑罗曼斜眼一觑,“我可是你的仇敌啊!”
“还记得第一才一见到你之时,你是那般的雍容华贵,简直让我都忘了,你就是我的敌人,那一句娘亲,”他诽笑道:“是真心的!”
女皇尤忆道:“当初,绿草新青时……”一方纸鸢,好不快意地在天上畅游着,随着风,童声悦耳。她记得那一日出游,于郊外,第一次遇见了这个孩子,满脸污垢,神色悲怆,或是喜或是怜,她竟鬼使神差地下辇相呼。“你唤何名?”却换来那孩子的无声摇首,那双如水明眸紧紧相依,紧抿的双唇在她转身走后,一声轻唤而出,“娘亲……”却是泪雨俱下。依稀间,那张稚嫩容颜,经已被眼前这个似乎已经不曾相识的男子所取代,女皇不禁失声痛呼,“你明知道我不会放过你的……”但,雍候接下来的这话,彻底让娑罗曼怔住了,“我想死在你手中!”
“砰”的一声锐响,女王手中玉盏尽碎,血顺势蜿蜒而下,流过指逢,落在地上,随之而下的,还有泪,楼兰女王的泪……
夜,再次静谧无声,一方剑气如霜,刹那间,随着一痛呼响彻楼兰的夜。声起,又落,雀林之中再无声……(未完待续)